她仰起头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干了,我明天会把辞职报告交上来”。
依兰把目光从绿萝上移开,看见毕西西脊背绷得僵直,依兰起身轻轻的揽上毕西西的肩膀:“西西,你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毕西西甩开依兰的胳膊,语气少有的冰冷:“是,我就是孩子,还是白痴孩子,我就是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做,陈婕拿那脏钱救她妹妹的命,她是没办法,你为了什么,你就那么缺钱吗?你是不是为了钱也要把自己搭上再说,我签了字,回头出了问题,总部财务就会来问我,我怎么解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广告发布价格赶上北京晚报”。她看着依兰,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的陌生和失望。
依兰面色平静“西西,你不用担心总部财务,你相信我,不会有问题”。停顿了片刻,不见毕西西应声,微微叹了口气:“西西,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就是为了钱。我说过我一直都很羡慕你,有家,有父母疼,可我呢,我连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我小时候在胡同里被一群孩子扔着石头骂野种,爷爷为了护着我被石头砸破了头,缝了七针。我上学的时候,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没有爸妈,每次家长会都要想尽办法骗老师。大学的时候,爷爷不在了,奶奶为了供我生活费,凌晨四点钟起来到街上去翻垃圾桶,北京的冬天那么冷,她的风湿就是那么冻出来的……”依兰语气平静的像是再说别人的事情,但是毕西西的心里煎熬的像开了锅的水“章跃甩了我的时候,我只恨我自己没钱,没本事留住他,我在那个小诊所躺着的时候,就让自己狠狠记住那每一下都足以去死的疼,那时,我跟自己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很有钱,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
毕西西悲哀的想,或许,她真就是温纹说的那个总是对世界充满幻想的傻冒青年,整日里没心没肺的吃喝玩乐,看不起别人勾心斗角,看不惯女人为了几个臭钱出卖身体,出卖所谓纯洁高傲的自尊。说到底,她毕西西只是命好而已,家境械,衣食富足,从不知灵魂比起人间疾苦来,屁都不是。
夏末的夜色,凉的恰到好处,毕西西推开CAKECAKE的门时,温纹和店里的服务生正在准备打烊。她靠着柜台前面的吧椅,一脸的失魂落魄:“温纹,去喝酒吧”。
“怎么啦?抽什么风”。
“让你走就快点,废话那么多”!
温纹轻声的吩咐服务生收拾打烊,一边拿起包跟着毕西西出了门。
毕西西也不说话,二人前后过了马路在胡同里左拐右拐的来到一家大排档。
一屁股坐下,毕西西冲着老板嚷:“一碟花生,一碟毛豆,两瓶小二”。
温纹忍不住:“你脑袋被驴踢了啊”。
毕西西拍了拍桌子,瞪圆了大眼:“不许废话,不喝看我喝”。
看着毕西西纯粹找茬的架势,温纹撇撇嘴,改而招呼老板:“再来两碗拉面,我说还是先把肚子填饱了再拼命吧”。
一扭头倒看见毕西西已经偃旗息鼓了,这会儿实像个被欺负的孩子,委屈的眼泪顺着脸颊咕噜噜的滚,温纹是头一回看见毕西西这副嘴脸,当即就愣住了,想这姑娘缺心少肺没头脑又死爱面子,日日里叫嚣呼东西的嚣张跋扈,几时有这种人前掉眼泪的光景。
温纹这安慰的话还没组织好,就听见对面正主儿抽抽搭搭的说:“我这会儿才明白,温姐姐,您说的对,我真的是傻帽青年,傻的没救”。
温纹琢磨这回估计是刺激受大了,于是安慰着“你其实是个好青年,怎么着也是傻帽青年里最聪明,最招人待见的,所以我都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那依兰呢”毕西西也不计较这混话了,眼眶微红嘟囔着吸吸鼻子。
温纹叹气把二锅头倒进两人的杯子里“依兰她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没心没肺衣食无忧的长这么大,说白了,都是没心眼的狗血青年,我心里也把依兰当好朋友,可以一起吃喝玩乐耍贫嘴,但是我们骨子里不是一类人,她太现实,她心里攥着一股子劲,她太渴望成功,就算有一天她会把咱们的友情当作交易的筹码,我也不奇怪”。
毕西西想温纹说的对,她是够傻帽的,她整天和依兰混在一起,陪她谈恋爱,陪她失恋,陪她堕胎,到头来,却还没有温纹看的清楚。
毕西西端起酒仰头灌下去,呛得连连咳嗽,三下五除二,就已经醉的六亲不认,直到老板吩咐伙计打烊,毕西西埋头在一堆花生壳毛豆皮里,举着酒杯子口齿不清的犯浑:“谁准你们收摊的,姑奶奶还没喝够呢,哪个敢收”。
温纹好在还清醒,连忙结账拽着毕西西要走。
毕西西死活不走,坐在门口台阶上抱着柱子嚷嚷:“我还没喝够呢,谁赶我走我就砸谁家玻璃”。
温纹尴尬的连着赔不是。
等一伙人刚把毕西西塞进出租车的车后座,她就很给面子的俯下身吐得七荤八素。温纹当时就想把这家伙扔下水道去,她给司机师傅赔了千万个不是,付了双倍洗车的钱,师傅才勉强把二人送回家。
等千辛万苦安顿好毕西西,温纹给依兰打电话:“依兰,西西不舒服,明天你帮她请天假”。
依兰轻声应允。
温纹想了想,看着在睡梦中轻蹙着眉头的毕西西“依兰,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提醒你,不管你做什么,不要辜负西西的信任”。
温纹说完挂段了电话。
早上,温纹把留言条贴在毕西西的卧室门上,又不放心的推开门看看,但是让她诧异的是,床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于是拨了电话过去,电话那头,毕西西的声音愉快如往常,没有任何异常,她说:“哦,温大小姐,这么一大早找我有何贵干?”
温纹无声的笑:“没什么,给您请安!”
“哟!这孩子,越长越懂理数了,行了,自个儿玩去吧”。
挂断了电话,温纹想,这个傻帽青年,受了啥委屈,都能顶着一脸傻笑,搁自个儿心里窝着“行吧,您老就自求多福吧!”
毕西西去找依兰,她平静的签了字,说:“依兰,我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是你是我朋友。”
依兰重重的点头,眼眶微红:“西西,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