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咬着草叶,躺在霍格莫德附近的一处小山坳里,口袋里放着叫多比收拾过来、已经被缩小的行李箱,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被他一封信送进大牢的尼尔,休在进入魔法界之后就把这个人忘得差不多了,对他来说,他只是一个小角色罢了。可是他忘了,尼尔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曾经见过他另一面的人。他不重视,不代表别人也这样想,尤其是邓布利多这样喜欢追根溯源的人。他当年的催眠术,在摄魂取念的威力下薄弱的就像一层半透明的轻纱。
他们在德思礼家居住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则新闻:一名惯犯在大牢里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没有破坏大门和墙壁,没有引起任何看守的注意。当时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几个小时以后才反应过来,“无声无息的消失”,巫师至少有十几种办法可以做到这一点!直觉的不安,让他想起了尼尔。
他寄信请埃德蒙帮忙查出那个逃犯的名字,果不其然,就是尼尔。
休当机立断,决定在邓布利多质问之前,自己先一步揭开。
他曾经以为那些事对自己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恢复记忆以后他基本是将经历那些的看成是另外一个人,在自己的记忆中就仅仅是一段不怎么有趣的故事,所以他很少想起。
可是在他真的亲口讲述的时候,过去的钝痛就像阴雨天的旧伤,痛痒酸麻,一点点嗜咬着心脏。
那一刻,沉寂了很久的,对小天狼星的恨意,又重新翻涌了上来。
可是……
想起最后对哈利说的话,休闷闷的哼了一声,翻身把自己的脸埋在草叶间,脸上依然止不住的一阵阵发烧。
他无法否认,自己是在嫉妒。
嫉妒哈利。
哈利长得跟詹姆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哈利天真单纯热情善良;哈利喜欢冒险性子里还带着一点无视规则的调皮捣蛋;哈利还是一个格兰芬多。
毫无疑问,无论是小天狼星还是卢平,都更喜欢哈利一点。
对于他,或许是怜惜,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是比较客气和迁就,总不如他们和哈利在一起的亲切自然。
比如昨天中午,小天狼星说想吃牛排,他随口说黑布丁比较好,于是小天狼星二话不说就吩咐多比去做黑布丁,卢平和哈利也没有意见。
但是休知道,如果那么说的是哈利,小天狼星多半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口味而跟哈利展开一场关于“牛排和黑布丁哪个更富有营养、口味更加纯正美味”的辩解,最后多半是从口水战发展到肉搏,卢平打圆场,辛苦多比做两份。
总是这样。
小天狼星和卢平会为哈利做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逼他把盘子里的青菜都吃掉,对他的打扮和品味评头论足,作业里的问题也都毫不客气的指出来,有时哈利投机取巧,头上还会挨两个暴栗;但对于休,他们却无论什么事都会客客气气的征求他的意见,一旦他做出决定,从来没有人反对过。他的作业里犯了一个不明显的错误,隔天就在自己的书桌边发现了一本参考书,里面的重点被细心的划了出来。暑假时候的事情,他知道小天狼星想问他很久了,但是总是看着他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总是这样。
在这个“家”里,他就像一个客人。
还不如就此离开,也省的他总是表面装出微笑的样子,其实心里酸酸的难受。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高高在上,因为他不在乎,他是独立的。所以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至于别人的想法,总是第二位的。
但是当他想要融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
他知道自己这种决绝的做法其实很不理智,可是面对这些人,他总是无法压抑自己。
“大师兄,你要赶我走吗?呜呜呜,不要啊,我舍不得师娘的红烧肉啊!”
装傻充愣加小狗状的星星眼,大师兄退散。
“将来要是我死了,你这性子,在别处不知要吃多少亏!改改吧。”陈宇生语重心长的说。
“什么!谁想让你死,我杀他全家!”
正义凛然加义愤填膺的嗜血杀气,BOSS陈退散。
早知道早知道,千金难买早知道。
远远的传来脚步声,休不用真正倾听,都知道是哈利的。
哈利来找他?
休从草地上爬起来愣愣的站着,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当哈利气喘吁吁的赶到山坳里时,只看到空荡荡的一片草叶迎风招摆。
而与此同时,变成猫头鹰展翅飞在天空的休,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声。
埃德蒙所说的那个致命缺点,只怕他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改正了。
……
……
肮脏的河流蜿蜒流淌,河岸上杂草丛生,成堆的垃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附近还有一个废弃的磨坊,里面有一根巨大的烟囱高高的耸立着,阴森森的。四下里没有声音,只有黑黝黝的河水在呜咽。低矮的灌木丛中掩藏着包装纸和塑料袋。
休在天空看见这个地方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就降落下来,变回了人形。
一道锈迹斑斑的旧栏杆把河流和一条窄窄的卵石巷隔开了,小巷那边有一排破旧的砖房,房子上的窗户在夜色中显得黑洞洞,毫无生气。
休打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虽然他穿的是一件巫师长袍,但是休知道在这种地方生活的人们,即使你穿着一套标准蜘蛛侠制服也是没人多管闲事的。他喜欢这种氛围,他现在总有种回到了烟斗巷的感觉。
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周围的环境和味道。
休掩着鼻子,穿过小巷,拐进另一条一模一样的街道,他觉得自己像是走进来一个迷宫。大多数路灯都已经坏了,垃圾和苍蝇都很多,可以想见在夜晚这个地方绝对不宜出行。
他走过一扇扇用木板钉着的破旧的窗户,踏在鹅卵石上的脚步声发出阵阵回音,空荡的让人胆怯。
这里就像一个死城。
但是休知道这里不只是他一个人,许多扇窗户后都有窥探的视线,偶尔他竖起来的耳朵还能听到切切私语的声音。
这给他一种奇妙的侵入感。休期待着能发生点什么。比如拦路抢劫或者小孩子集体貌似乞讨实则偷窃的事情。
一直到走过最后一个房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污水河的气味被风吹过来,熏的人头疼。休觉得有些厌烦了,他准备找一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变形然后离开。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压抑的怒吼:“你在这里干什么?”
休回头,诧异的眨眨眼睛。
“斯内普教授?”
……
……
斯内普倒了一杯热可可递给休,他咕哝了一句“谢谢”,仰头一口喝光。
这间小小的客厅给人的感觉像是一间昏暗的软壁牢房。几面墙都是书,其中大部分是古旧的黑色或褐色的皮封面;一盏点着蜡烛的灯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投下一道昏黄的光圈。光圈里挤挤挨挨的放着一张磨损起毛的沙发、一把破旧的扶手椅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这地方有一种荒凉冷清的气息,似乎平常都没有人居住。
休坐在沙发上,斯内普在他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随手一点,休杯子里的热可可立刻又满了。
“随便逛逛。”休捧着杯子,低声咕囔。
斯内普冷笑一声,他当然一点儿也不相信。
休叹了口气,说:“我们现在算是同盟了吗?”
“这似乎要基于你自己的判断。还有,记住我是你的教授。”
休看着已经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的斯内普,心里完全没有向以前一样熊熊燃烧的挑衅**。
虽然过去的仇怨在心里依然是个疙瘩,但他现在看斯内普却觉得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有些伤痛,没有亲身经历过,旁人是永远都无法真正理解的。
所谓“我理解”,“我知道”,“我明白”,都是安慰人的假话。
“我跟小天狼星吵了一架。”休突兀的说,然后他觉得自己在犯傻,恨不得把话吞回去……
斯内普蠕动了一下嘴唇,休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些嘲讽——他还不认为他和斯内普的关系已经友好到可以谈心的地步。但是斯内普只是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
休松了一口气,可是话题到了他和小天狼星的吵架上,又不是让他那么心情愉快。
“开始只是小问题。”休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往后一靠,认真的讲起来。“简单的说,就是他对我的行为指手画脚——呃,应该说是以教父的名义的管教。后来就吵起来了。当然,最后不是吵,只是我单方面的发泄,还牵扯到了哈利。”
“说实话,以前看着韦斯莱夫人那么对弗雷德和乔治,还有点羡慕。但是真的到我自己身上的时候,却……”他想了想,“怎么说呢?第一次被人这么吼,有种被……侵犯的感觉。”
“年轻人总以为自己才是正确的,”斯内普说,“你习惯了独立,但有时听听长辈的意见也没有什么坏处。时间积累经验。”
休愣住了。
“包括对斯莱特林的评价?”休狡黠的一笑,“比如毒蛇、食死徒什么的?”
但是看到斯内普僵硬的脸色后,休马上对自己不合时宜的玩笑后悔了。
“抱歉,教授。”休诚恳的说。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斯内普问。
“飞过来的。”
“飞?”斯内普皱起眉,“你疯了,大白天的飞过来——鹰头马身有翼兽还是扫帚?”
“都不是,教授。”休轻轻一笑,“不过这目前是个秘密。您得为我保密才成。”
“如果你愿意信任。”
休闭上眼睛默念咒语,他的面容渐渐模糊,斯内普豁然站起来。下一刻,一只猫头鹰就拍着翅膀飞到了桌子上,昂首挺胸的看着他,银红色的眼睛带着让人心悸的熟悉。
“那只蠢狗!他居然敢教你这种魔法!”斯内普怒火冲天,“他不知道练习阿尼马格斯的危险性吗?该死的,我要杀了他!”
在斯内普的咆哮中,头顶的灯在颤微微的晃悠,火花摇曳着照得房间里都忽明忽暗。
休缩了缩脖子,有点犯愁:
他要不要现在告诉斯内普,其实是他自己一直在偷偷练的?
如果说了,很可能把炮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但是如果不说,以后也许会更生气,炮火还是在自己身上。
[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