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了一通毫无意义的怨骂之后,王皇后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这个时刻的皇后,看上去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不知所措,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咳嗽声和喘息声。站在边上的陈尚宫一见,立刻知道自己的女儿气喘之症又发作了,连忙快步走到旁边的书案之上,从玉匣之内拿出几粒药丸,先是在女儿的鼻子下让她嗅了一会儿,喘息稍停之后,紧接着把药丸丢进茶水之中,划开,喂着女儿服用下去,一边喂着,一边拍抚着她的背部,丝毫没有顾忌皇后的身份,大声呵斥道:“看看你,又不注意了,明知道自己身子弱,不能够动气的,平日里有个彩云让你舒缓情绪倒也罢了,可今天彩云的伤势还没好,没人让你出气了,你就病发,唉,这么大了还是不会照顾自己,也不想想,你越是生气,越是身体招惹病痛,你的敌人越是高兴,正中了他们的下怀。他们巴不得你因为病痛而死去,这样能少了他们多少烦心事。所以你只有活着,活的精神,活的愈发的有力量这才是对那些窥视你地位的敌人们最后力的回击。而且事情就算再急又有什么用呢,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冷静才能给自己带来一颗思考问题的头脑。乖女儿,放心,有母亲在这里,谁也欺负不了你。”
平息了喘气的王皇后,虽然身体很疲劳,但是听到母亲的这段话语,她已经从前面听到消息的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闭着眼睛细细的思量着。王皇后听到郑贵妃一系海贸的消息为什么这么激动呢?简单的说句就是个钱字~!要知道这里宫里宫外,离开了个钱字寸步难行,平日里逢年过节生辰寿诞,各位太妃、皇太后的孝敬不要钱么?这宫里面大大小小的宫人奴婢的赏钱从哪里来?以为平日里宫里面流传出去皇后端庄贤淑,是位好皇后的评语怎么来的?哪可是真金白银买来的,没有每年皇后家族从江南大把大把的送银子过来,你不撒钱,人凭什么帮你说话?就凭你本身在宫里面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关系么,既不受太后关爱,又不被皇上待见,原本就是一个注定要受到冷落的主,要是再没有银钱开道的话,恐怕谁也不会拿正眼瞧这位皇后。更有甚者,恐怕会有哪投机小人落井下石的去弄出许多事情来讨好得势者,这在宫中这中黑暗阴私之地也是极为常见的生存手段。
定神之后,王皇后遗传自父母精明的头脑,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同理智,详细的询问了陈尚宫一遍情形,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说来,这海贸目前八字还没有一撇罗,还在筹划当中,不过太后同皇上已经默许了是么?哼哼,海贸,这些陆腿子知道什么是海么,想在海上讨生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写封信给父亲,把里面的利害关系同他说清楚,他会有安排的,我们着急恐怕他背后的那些人更着急才对,断的也不是我一家的财路,如果让北人的这条财路趟起来,恐怕断的是无数人的财路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表面上是一个辽东来的贡生在不停的折腾,可实际上恐怕却不是那么简单,虽然我是不信这么年轻一个后生能有这么厉害,但既然一天只能能够让皇帝同太后同时召见,不管这召见的本意是好还是坏,至少能够说明一点,辽东贡生是整个事件里面的关键人物,这个人本身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咱们是要仔细查查这个人,探清楚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在京城冒出来。这样,先去试试水,让咱们在京城的关系混到哪个叫什么航海俱乐部会所的地方去探探底,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要真的是这么个年轻人在其中居中做着关键的连结,对于他,咱们也不好轻举妄动,毕竟他现在就在暴风的中心,要是动了他恐怕正好中了某些人的下怀。不过我们虽然不能动他,但我们可以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破坏他的布局,和要进行的海贸,毕竟说起海上的生活,他同我们这些经营了数百年从宋朝就已经开始海贸,有着无数代海上经历的传统海商来比还嫩着呢。不过依我看关键的是不能叫贵妃党、贵戚党、帝党、太后党还有边地军阀合流,这要是合流下来,恐怕咱们老家哪些大商人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不过怎么去应对这个局面我还要细细思量一阵,不能草率的做出决定。”
看着恢复精明的女儿,陈尚宫不由得心里自有一番老怀安慰。要说自己的女儿虽然比不上郑贵妃长的狐媚,但是本事和心性,还有头脑都绝对是一流的,至少不会差过哪个狐媚子,就是这个性子,唉,有些偏差。她点了点头,接着王皇后的话题说道:“恩,我立刻去办,只是前段时间京里面的哪场变动,恐怕不少咱们的人都受到了牵连,就算老爷派到京里面暗中的力量也损失不小,前段时间长街血拼,恐怕义哥儿吃亏不小,他们哪边整个潜伏了起来,完全没有了消息,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听到自己的母亲提起义哥儿,王皇后眼里流露出了一丝迷离的神色,如同贝齿轻咬下唇,低声说道:“他,他没事吧,他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要不是,要不是当年我的缘故,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我对不起他,娘,你去同他说,叫他走吧,别在到京城胡搞了,他斗不过,真的斗不过的。”
“唉~!这都是孽障啊~!他要不是想着给你出口气,拉着大队人马去杀郑贵妃的弟弟,想用杀掉郑国泰,看能不能打击到郑贵妃的情绪,进而让她有流产的可能,也不会轻易发动手中全部的力量在京城做出如此巨大的动作,导致数年京城的经营全部化为乌有。这人哪,再聪明也难逃个情字~!”感慨的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庞,陈宫尚若有所触的说道。
叹了口气,王皇后没有再说什么,只能深深的往母亲的怀里面钻了钻,闻着自己母亲的味道,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是啊,世间还有比自己母亲的怀抱更加能够让人忘记烦恼的地方么?正当母女二人难得的享受着片刻的安宁的时候,感受母女之间温暖的体温,就听到殿外有宫人回事道:“禀皇后娘娘,王恭妃偕大皇子朱常洛觐见,说是过来请安问好。”
深深的吸了口气,王皇后苦笑了一句:“看来在这深宫之中是片刻不得安宁,这对母子来咱们这里恐怕也是别有心思,唉,王恭妃那么老实的一个女人,也学会了四处探探风头,这年头看来谁也不比谁笨哪~!”
陈尚宫笑了笑,边把王皇后扶起来补妆,边悄声说道:“不管怎么样,就目前来看他们母子二人还有利用的的价值。王恭妃如何其实不重要,关键是这位大皇子朱常洛,他在太后的眼里可是独苗苗心肝宝贝,你既然是皇后,那就是六宫之主,是所有皇帝所生儿子的嫡母,这是毫无置疑的,所以我看借着这次机会你干脆把朱常洛弄个到身边来照顾,一方面能够培养感情,一方面能够做出个表态,让人觉得你大度。”
说到这里,陈尚宫心里难受的如同刀绞一般。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就那么苦命,自从进宫之后忧郁成疾,再加上南人不适应北方的天气,患上了气喘之症后,经宫中的太医秘密诊断后发现已经无法受孕,一旦受孕生育的结果,最后就是一尸两命。当得知这个不幸的结论,陈尚宫果断瞒住了所有人也包括自己的女儿,立时就叫这名太医销声匿迹。之后,又换了不少的医生,却没有一个能拿出行之有效的办法,自然这些庸医们,最后都化作冷宫老井之中的一摊枯骨。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有医生能够解决这个死结,最后的下场恐怕也是一样逃不离死亡的命运。当然作为一名母亲来说,陈尚宫并不在乎自己为了保护女儿手上沾满了多少鲜血和罪恶,因为女儿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也是她在这个肮脏世界上唯一的一个能够感受到些许慰藉和温暖,能够让自己觉得还在呼吸,还是能够活下去的理由。
可就算自己再怎么狠辣,能把所有的消息掩饰的纹丝不漏,却最终无法改变自己的女儿无法生育的事实。这可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缺陷,更是心理上的缺失。所以有时候陈尚宫看到自己的女儿变的歇斯底里,变的狂躁不安,她的心就如同撕裂了一般,不是自己的女儿太疯狂,而是这个世界,这个吃人的宫殿,这个外表装潢的天上人间般的地方太黑暗,处处透露出一股腐朽、恶臭的气味,让一个好人为了生存只能变成一个坏人。
恢复了端正庄严的王皇后,揉动了一下面皮,对着铜镜笑了笑,找了找感觉,又挂上了自己招牌的笑容,冲着陈尚宫说道:“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恩,如果把朱常洛放到身边的话,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不但能让太后觉得自己仁厚,而且可以同天下百官说明自己的态度,和母仪天下的大度。不过这件事情我肯,也要人的娘同意,要不然传出去更是闲话是非,有可能有人要说我企图某人子嗣,这就反而不妙了。要不这么吧,等会儿你提提看,看看王恭妃有什么反应,如果她同意了咱们就把孩子留下来,要是不同意就另外再说吧。”
李尚宫一面答应着,一面往外走去,吩咐宫人皇后娘娘宣王恭妃觐见。片刻功夫,一个长相极其普通,衣服略微有些陈旧的女子苗苗婷婷的走上殿中,她右手边还牵着一个三岁所有的儿童,虽然长的和母亲一样都是普通的相貌,可毕竟是处于最可爱的时期,很是有些童趣。头上不多的头发梳理着一只冲天小辫,也许是刚学会走路,虽然有母亲的扶持,依然是步履有些蹒跚,走起路来并不是很稳,整个人瘦瘦的显的有些精神萎靡。
二人走了几步来到殿中,要说王恭妃也真不愧为一个恭字,在王皇后面前真正做到恭敬有礼,把牵着的孩童放开,自己大拜下去,嘴里称呼道:“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接着随手把边上的孩童摆弄了一会儿,弄成跪姿,就听见哪孩童童声童气的开声说道:“儿子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越来越美丽。”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我的好妹妹,没得让人笑话了不是。你快拉着大皇子起来,真是的,要是撇开这劳什子俗气的身份不说,要按年龄说起来你可以算是我的姐姐,按照姓氏来说你我可是同姓姐妹,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妹妹如此不是折杀我了么。再说了孩子年纪这么小,身子还没长开,就别弄的和小磕头虫似的跪来跪去,万一弄伤了身子哪要遭罪了。快起来,带到我身边来让我看看,这孩子多好玩啊。”王皇后伸手挥了挥,面上带着招牌的微笑,浑然一副大气的温柔的摸样,如果你没看到她阴暗的一面就算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位小姑娘背地里居然会有那么狂躁,残忍的一面。
站在边上的陈尚宫见到王皇后挥手,也是满脸堆笑的上前,两手一把扶起眼前的大皇子朱常洛,站在一边的王恭妃自然知道,这位陈尚宫可与其它的一般宫人不同,乃是皇后从娘家跟过来最亲近的人家,她自然不会有反对的意思,于是牵着孩子的手引到了王皇后的凤椅前面。王皇后费力的把朱常洛抱了起来,颠了颠,又仔细看了看孩子的皮肤,发现有些干涩,没有孩童应该有的光滑,伸手在孩童的内衬处摸了摸发现里面是旧衣,皱了皱眉毛,说道:“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孩子怎么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没有精神,这衣服也是旧衣,难道,难道那些敲骨吸髓的奴才们就敢这么慢待天家骨肉么。”
见到皇后面容变的严酷起来,似乎立刻就要把王恭妃宫中的使唤之人拿来问罪。王恭妃见状,就如同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嘴里面连声不迭的说道:“皇后您误会了,可是误会了,孩子今天精神有些萎靡是因为昨儿个受了风人有些不舒服。而穿旧衣服这也是应有之意,我听人说孩子这个年纪就要穿些旧衣,这样才不容把皮肤磨破。要说这宫里面有太后的坐镇,皇后您的教化,郑贵妃的辛勤管理,宫人们各个都人品不错的,断然不会做什么欺主之事。还望皇后娘娘您明鉴。”
看着满面恐慌,一副胆小怕事摸样的王恭妃并没有接自己的话茬,而是故意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王皇后面上又恢复了笑容满面,心里面却如同明镜一样,这是这个女子在向自己表态,她不愿意参合进后妃之间的斗争,只想平平安安的守着孩子过日子。哼,糊涂胆小的女子,都不明白我这是在故意试探你么,我怎么会糊涂到拿这种肤浅的借口去找狐媚子的麻烦,明知道你隔天就要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坤宁宫里面抱大腿,要是有什么不妥,疼爱孙子的太后会没有发现?果然在这种试验之下,看出来王恭妃打着独善其身的主意,以为只要有了孩子就完事皆足,有了希望。这真真才是一个糊涂蛋、子,你以为你退让就能独善其身,也不想想要是哪狐媚子真的鼓捣出了一个男孩出来,你同你的孩子最后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去冷宫居住都算是好的,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还要打个问号呢。
跪伏下去的王恭妃,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这是王皇后想要借自己同郑贵妃斗法呢。要说原本宫中的事物一直是由太后管理,自从皇上娶了皇后之后,太后就把手中的六宫管理权力交给了皇后,哪里知道皇后管了没有一年,就身患重病,无法理事,要说按照皇后的本意就算自己病死了也不愿意把手中的权利交出去,毕竟这里面透露出来的是代表皇后威严的象征。可在这个时候皇上发话了,她不不得已只能把六宫的权利移交给了郑贵妃暂时代理,这一代理就是十数个月,皇后病情好转之后也没有见到郑贵妃主动把权利上交,也没有人提起,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后位不稳,意味着皇帝有了想要换皇后的心思,只是没有明确的提到日程表上来,还只是暗中的酝酿着,等待着最好的时机。时机一到,恐怕皇上就是立刻会让皇后下台,捧郑贵妃上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