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她几下,又推她几下。
迟昴小声在她耳边说:“逊雪姑娘,醒醒。”
逊雪吃了酒,又在街上找人找了半个时辰,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刚动几筷子白斩鸡就浅浅睡去,那只鸡腿她还牢牢握在手中,沙棘花汁液染过的指甲变得油油腻腻。
迟昴叫不醒她,小声叫人送来一只干净的浸了温水的毛巾,细细帮她擦干净手掌,旁边的伺酒的酒母见了,问需不需要她来服侍姑娘,他摇摇头,轻手拿出袖内的荷包给酒母。
酒母受惊,“三爷,这可使不得,多了。”
“就当存在这里,下回见了这姑娘,她要吃什么都随她。”
“是。”酒母搭着手作福。
迟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带她先回王府,等找到她的侍女再说,没料想一碰她她就睁了眼,擦干净口水问:“你们回来了?”
迟昴说不是,“还没有找到她们。”
逊雪睡得头蒙蒙的,猛一起身眼前一黑,“我的老天,我晕。”
迟昴赶紧扶她一把,“先坐下。”
逊雪缓了半天说:“没事,没事,我先回客栈等她们。”
“哪个客栈?伯虑都城的客栈没有哪个我不认识,我可以送你过去。”
“好像叫……什么来着?”逊雪挠挠头。
她又拍脑袋,“我记性不好果然是真的,什么都记不住,没用!”
迟昴立刻挡住她要打自己的手,“不要紧,你可以慢慢想。”
“我不能慢慢想,要是她们回来了找不到我可怎么办?”小姑娘急的又要哭。
迟昴看出来了,她心里惧怕那两个侍女,说不定都是刁奴,丢了正好。
“找不到就罢了,我家丫头多,你看中哪个挑了去。”
逊雪大怒,“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用担心,你家在离耳何处,明天我就能送你回爹娘身边。”
逊雪气得蹦跶,“哎呀,不是,不是。”
“什么不是?”他不明白丢了两个丫鬟她为什么急成这样。
“她们是……是我姐姐。”
“你刚才不是还说是你侍女吗?”
“那是……”那是楼主让说的。
“哎呀,反正她们都是我姐姐,不能弄丢。”逊雪不敢再乱说。
迟昴没见过把奴婢当成亲姐妹的主子,心中断定她确实是个善良姑娘。
他安慰她,“你既然记不清住址,也没地方去,倒不如先去我府上凑合一晚,明日要是有人找到她们自然回来禀报我。”
逊雪摇摇头:“不去,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哈哈哈哈哈……”迟昴看她俨然一副风尘之地打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逊雪将凳子挪远不靠近他,“我跟你说我哪儿也不去,你休想转手就把我卖给人贩子。”
迟昴纠正她,“雕题和离耳才贩卖人口,我们伯虑和赤照一样,前几年就不再容许贩卖人口,违者腰斩。”
“骗人呢,伯虑的鸿州有个人贩头子每年都给赤照、雕题、北俅卖女人小孩,小孩三金,女人四金。”
“他早就被处死了,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的。”捧月楼就是消息灵通。
……
公羊论空手同她过招,二十招内两人不相上下,但他已经感觉到上官复体力不支,拳脚气力只余六七分。
他收手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话声一落,上官复袖中漏出扇骨,握住折扇执手一甩,冷光忽现,一只宽约一寸,剑身三尺的青光长剑划破长空。
公羊论也不慌,夸赞说:“好武器,一把扇子也能变出这许多花样,你必是交了个能人做师傅。”
“能不能我不知,但扇剑一出,必要饮血。”说完直冲公羊论去。
公羊论绕开剑锋,穿风拨掌转身倒步贴着她的肩膀跃开。
紫轻烟雨不是凡物。闻迁花费数月把却邪剑藏入青鲸骨扇,使之二者完美融合为一体,他交给她此扇当日就告诉过她,挟之夜行,切玉断金,有鬼魅者,见之则伏。
公羊论不知紫轻烟雨里藏了千年古剑却邪,尽管避开两寸,几步之后,面上一冷,他下意识抚摸颧骨下侧凉处,一阵刺刺的疼痛悄然袭来,再伸手借着路边的鲤鱼灯一视,指尖留血。
他一捻血渍一抹笑,“你的扇,不,你的剑确实锋利,隔着一步之遥也能剑气伤人。”
上官复才不给他喘息之机,以生平最狠的力气刺去,再次交手他心底有数,次次避开剑气所在,开始两人如同猫抓老鼠,上官为猫他为鼠,时间一久便能看出,这只老鼠才是掌控局面挑逗大猫的后手。
上官复体力逐渐不支,她停下主动攻击,自知今日已不能再有机会取他狗命报仇,转身便要使出轻功飞走,一踏路边的小缸,二借踏力上跃,公羊论眼快,上前握住她的脚踝拉她回来,上官复心悸,反腿转身踢他,他不放手,直直地把她拖回地面。
落地不稳,上官复趔趄几步以剑撑地大口喘气。
“看来,你有这把宝扇也不能胜过我。”
上官复收起剑身,右手一串便恢复折扇之状。
飒飒风声,十几米之外的繁茂花树上忽落了一个身影,白衣翩翩,踏叶不伤花,风过之时花瓣微抖却不损分毫,这人白纱覆面,只露一双澄明的眼睛。
公羊论抬头想看是哪路英豪,被上官复抓住机会一跃而逃。
公羊论就要去追,那人踏叶下地,仿若此前不沾一丝尘土,他拦住公羊论不许他追逐那个女子。
公羊论杀心立起,自袖中抽出短剑同他搏斗。
他也没有武器,迎着公羊论的剑出掌,一掌截断他的短剑,公羊论丢开断剑,预备和他苦战一番。
他却没有再次出手,也离开此地。
公羊论摊开手掌,手心中一颗浅黄色药丸握得太久已经化为糊泥,掸净药沫,他眉眼遮挡不住的失落。
上官复赶到前方人群密集之地,人们围在一个个精美的花灯前猜灯谜,还有一些孩子手持鱼漏捞金鱼,鱼漏上薄薄一层竹纸,稍不用力就破了洞,鱼儿回身游入青瓷水缸。
她这时才相信自己已经脱离险境,刚放下心,身后一个人一手擒住她肩膀,一手迅速把一颗药塞入她口中,她始料不及,险些被药呛死,再想吐出,药已经入了喉关。
“你是何人?”上官复转身就要抽出紫轻烟雨。
他躲得更快,转眼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这片人群喧闹之地。
上官复以为他是公羊论派来的走狗,担心药中有毒,暗自提气,竟然发觉胸口的疼痛消失不见。
一股清凉的药香弥漫口腔,恰似——闻迁给她服的草药。
她反应过来,疯了一样回头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