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的形式和中秋的时候很相似，只是从室外挪到了室内，要说区别就是多了林母。

原本羽溪是没想着让林母来的，毕竟不是一家人，但谁又能想到林母真的这般厚脸皮，儿子都回来了还赖在将军府不走。

羽溪之前和孙大厨商量着既然来了北燕，过年就按照北燕人的习俗来，烧一口大锅子，煮上牛骨熬一天一夜，最后放上红彤彤的辣椒和成串的花椒，等到人齐了，就将菜涮着吃。

这是北燕民间的吃法，冬日里水都结成了冰，取用不方便，这么做正好节省了，也可以把屋子里都烧的暖暖的。

北燕的贵族们决计不能接受这样一群人围着一口锅的吃法。但是今日到场的都是亲近的人，也没有什么忌讳，这火锅倒也不失为是一种活跃气氛的好方法。

当人来了，张婶儿将菜都拿了上来，鲜红的牛肉和雪白的鱼肉切的薄如蝉翼，点缀上两片新鲜的竹叶，让人食欲大开，锅上蒸腾着白汽，带起翻滚的麻辣的味道，钻入鼻孔，直叫人浑身的毛孔都舒展了。

羽溪向来没有尝试过这种劲爆的吃法，眼睛都亮了，兴奋地招呼着慧儿和绣儿坐下。

绣儿和慧儿也不避讳，开心笑着就要过去，可林母看不下去了，阴沉着脸道:“下人怎么能上桌呢？主仆有别，公主您可别坏了规矩！”

林母的表情很难看，像是嫌弃到了极点。

慧儿和绣儿听了这话瞬间就僵在了原地，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随说她们都是羽溪的婢女，但从来都没有像真正的婢女那样生活过。小时候她们和公主是同窗，千音阁里无论身份贵贱，在那里是平等的，更何况她们和羽溪之间一直是亲如姐妹，猛然间听到这样言论，即使心里有千万个不满，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娘！”林平受不了了，看来他和母亲说的话她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林平不禁感到羞愧难当，可是要他当着众人的面批评自己的母亲他也做不来，于是干喝了一声之后就没了下文。

林母也是第一次听到儿子高声说话，还是对着自己，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委屈的不得了。

“怎么，娘说的不对吗？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不懂规矩，我一个过来人好心提醒一下，也是为了公主好，平儿你就因此而怪娘吗？”

林平闻言瞬间就涨红了脸，看着母亲幽怨的眼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上来。

这般情景一下子让在座的众人看傻了眼，良久都没有人出声。

说来也巧，在座的人里，秀儿慧儿是孤儿，对母亲没有什么概念。而羽溪和楚清风两人一个没和母亲说过话，一个没和母亲吵过架。看到这种阵势，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集到了在场唯一一个看起来靠谱的陈子峰身上。

于是陈子峰硬着头皮道:“伯母，您误会了！绣儿和慧儿说是婢女，但更是和公主一起长大的、如同亲姐妹一般的人，在北燕，她们两个就代表了娘家人，理应上桌的。怪我和白石没有提前和您解释清楚，你也别怪林平。”

陈子峰这人呢，就长着一张老实人的脸，身上又带着读书人正义正直的气质，说话的语气也是诚恳又亲切。到了这份上，林母也不好再纠缠，只得把这件事放了过去。

但是经过她这么一闹，众人也再难提起一开始兴奋的兴致，饭桌上的交谈便少了很多。

羽溪吃到一半就忽然觉得这火锅的形式并不好，隔着味道浓重的水蒸气看人，看到的都是不真切的，像是隔着墙壁一般的，根本就看不懂别人的表现是真是假，即使对面的人在笑，也会忍不住怀疑这笑容里的真实性。

羽溪发着呆，很快就被楚清风察觉了，他轻轻握住羽溪的手拍了拍，小声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羽溪回神，下意识的就回答道：“我没事！”

可一扭头就看见楚清风关切的眼神，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就发现自己的筷子一直停在锅里，夹着一片牛肉，也不知煮了多久。

羽溪有些尴尬的笑了，灵机一动，将手指一翻，那片煮了很久的牛肉就精准的到了楚清风的碗里。

楚清风无奈，但看到羽溪扬起的脸上调皮的微笑，瞬间就没了脾气。

“你这段时间辛苦了！这个就当做是我对你的感谢，请笑纳！”羽溪乐呵呵地说道。

楚清风露出一丝夹杂着甜蜜的苦笑，认命似的将牛肉塞进嘴里，正想说话，却不料被过分的辛辣味呛了个正着，捂着嘴巴吐也不是咽也不行的，难受极了。

楚清风此时正好是转过来对着羽溪的，他生怕自己一个没控制住吐到羽溪身上去，于是竭力忍住，将那口肉给吞了下去。

见他这般，羽溪都吓了一跳，连忙拍拍楚清风的被，再递上一碗酸梅汤，歉疚着道：“你怎么样，好些了吗？对不起，我真不该捉弄你！”

楚清风换了一会儿，脸上也恢复了笑容，玩笑道：“溪儿，你这个谢礼可真够别致的，我一定是忘不了了！”

这个插曲过后，气氛倒是好了很多，大家又开始有说有笑的，除了一直不搭理林母之外，一切都很和谐。

只有林平看起来心事重重，他此刻都没脸看楚清风和羽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竟然会纵容自己的母亲在将军府里作威作福。

陈子峰好几次找林平说话都是被他草草的敷衍了过去，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林平闷闷不乐原因，暗暗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有些话还是要等人少了再说。

他的朋友他了解，林平是个多有骨气的人，他之所以全盘接受楚清风的帮助，就是因为他有回报的底气，他不并觉得自己的未来要靠别人的接济才能继续，他也不觉得自己的仕途会止步于将军这一关，他和楚清风是朋友，将他看的重，因此并不计较一时的得失。

但是林母的出现打破了平衡，让林平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