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千叶云一时无话。

他何尝不孤独？也曾多少次幻想过深夜里有一盏灯只为自己而亮，有一颗心能供他安身，但这何其困难？

“唉，你就是思虑太深，为师和陛下都担心你。我们知道你心里有阴影，便从不干涉你的亲事，容你一个人单到现在，你的父母抛下你的时候你已经记事了，虽然从来都不说，可我们看着心疼。

心病也是病，得治！若是到了三十岁还是这样，我和陛下就不得不插手了。”

欧阳鸿想，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千叶云的痛楚，可人又怎么能孤孤单单过一辈子呢？

一直以来，他都当这是最省心的一个弟子，聪慧、坚定，不像羽溪那样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惹不完的祸，可到了如今才惊觉，他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

“师父，我答应你，如果遇到了合适的女子，我会认真试一试，不会一辈子都这样，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忘了！”千叶云笑道，看起来几乎有些柔软的味道，让欧阳鸿心中又是一痛。

忘了，怎么可能？但记忆的确会慢慢变得模糊。

千叶云记得自己小时候见的最多的，是母亲的一双泪眼，里头的绝望让人心惊。他想的最多的是怎么让父亲看看母亲，据说这样母亲就会开心。

但这不可能，父亲是英雄，东临唯一的异姓王，手里握着东临的半壁江山，他哪里有空管一个女人是否伤心流泪。

他还记得那个家，里头有各色的美人，浓妆淡抹，珠翠叮当，好像个个都身怀绝技，或是歌声婉转，或是舞姿动人，她们能让父亲开心，而他的母亲不能，因为她是王妃，要端庄。

府外发生的动荡他那个时候不清楚，旁人只道他是秦王的老来子，唯一一个嫡出的儿子，仅此而已。

千叶云也不知美人们使了什么手段，父亲大怒，将母亲送去了神庙里头静养，就连他，也被怀疑血脉的真实性。

千叶云在王府里的生活很不好，他的父亲好像在打仗，非常忙，顾不上他。他上头有很多庶出的哥哥姐姐都欺负他。

他后来偷偷的跑了出去，到神庙里去找母亲，可母亲让人送她回去，她说：嫁人非我所愿，不得不为；生子亦非我所愿，不得不为。从此你只当自己没有我这个软弱的母亲。

那时他听不懂，只是难过，在回家的路上甩开护送的家丁，跑到了神庙下的山林里。

在那里他哭了很久，又冷又饿，这时他遇到了一个男人，给了他吃的，还生了一堆火，把他抱进怀里，言语间尽是温柔。他靠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小声说：“如果你是我爹就好了！”

就这么一句，那男人便带他回去，视他如己出。

多年以后他长大了，如何不明白当年的真相：两军交战，一方是皇帝，一方是权势滔天的秦王，一方是他的亲生父亲，一方是他的养父。

他也曾疑惑千叶云难道不怕养虎为患吗，可转念一想，怎么会呢！

生父给了他生命，却从未为他付出过任何心血，养父却尽到了一个父亲所能达到的全部，给了他一个家。

千叶云素来觉得自己心冷，他在乎的人不多，心中所求却是不少。可他也明白，在他这个地位上，哪里有人会单纯的爱他而别无所求，所以先拖着吧，指不定哪天他就改变主意了，像寻常的男人一样娶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为妻，生活一辈子。

“玄德，你没事吧！”

欧阳鸿见他发呆，神游天外，便打断了他。

“没事！”千叶云恍然回神。

欧阳鸿眼看着千叶云重新拾起一身的傲骨，刚刚看起来有些脆弱神情很快消失不见，他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心想到底是男子，即使伤心也不可能轻易落泪，就刚刚这么一会儿已经够了，只要他还愿意和家里人说心里话就好。

“玄德，不是师父说你，你看看为师，青山书院一众弟子都在背后笑为师妻管严，这也没什么不好，你师娘是凶了一些，但是就是这糟糠之妻陪着我走过许多地方，吃了许多苦，不离不弃，没有她就不会为师的今天。没你想的那么纯粹和神圣。”欧阳鸿叨叨的说着。

千叶云于是耐着性子听着，伸手扶着欧阳鸿回房间歇息。

第二天天刚刚亮，千叶云便悄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