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师爷春风满面,代表都督府正式来钟家提亲,聘礼堆满了整个库房,钟家除了宛若全部阴沉着脸,哥哥更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吓得下人们大气不敢出。
经过养父和贾师爷的再三斟酌,找了一位汉江很有名气的算命先生,将宛若和少将军盛昆仑的婚礼定在农历九月初八,她认真看了日期,还有七天,整整一个星期,她决定这七天好好过。
接下来的几天,汉江最具权威的报纸《事实新闻》大幅报道了她和盛昆仑的婚事,不知哪位妙笔生花的作家将他们的婚礼说成是天作之合,对钟宛若这个汉江第一名媛极尽赞美之词,说她不仅有沉鱼落雁之容更识英雄重英雄,对少将军爱慕已久,良禽择木而栖,她的识时务是汉江女孩效仿的榜样,言外之意,钟宛若爱慕虚荣,抛弃刘子润捡高枝攀。
养父怕她受刺激,家里不许出现报纸,家里人了解她,看不看报纸都知道是胡编乱造,外面人不一样,在不得不出席的商业酒会,慈善舞会,从众人表面恭维实际鄙视的目光里,钟宛若明白自己成了水性杨花轻浮下贱的心机婊子,她没为自己辩护一句,因为,宛若知道,说得越多落人口实越多,越描越黑,她不知道还有谁比盛放更狠?但显然这个老畜生不了解她,她是钟宛若,她不会任他宰割,就算死,她也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宛若的事儿在汉江引起不亚于改朝换代的震动,大街小巷,从贫民百姓到达官贵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肆意评价,都说钟宛若果然不同凡人,知道自己不是钟会长的亲生女儿,将刘家父子当做垫脚石,踏着四千人的血做少将军夫人。这样的脏水泼到她身上,她好像一点儿都没被淋湿,装聋作哑,非常平静,反倒是家里人受不了,四处澄清,逢人便解释,宛若不想家人惹上麻烦,和养父母正式谈了一次,再次强调自己是真的想开,大彻大悟,人生苦短,人死不能复生,没必要纠缠过去,要及时行乐,要父母看管好哥哥妹妹,不要得罪都督,否则后果是钟家承受不起的,养父纵横商场这么多年,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在宛若婚礼举行前,找个理由,将钟震和宛宁送去乡下老家,尽管宛若一再强调自己顺从命运,也表现得相当克制,但没人比钟会长了解宛若,宛若外表柔弱,内心倔强,盛放抓她做替罪羔羊,她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钟会长忐忑不安,他不敢想宛若反击的方式,好几个晚上,钟会长都梦到宛若鲜血淋漓死在他面前,吓醒后,他必得到宛若的房间看看。但每次,宛若都安然入睡,钟会长安慰自己,一个人在遇到意外打击后,可能整个思想都会变!
日子在不经意间流逝,宛若出嫁的前一天晚上,钟震和宛宁从乡下回来,一进家门,宛宁就急不可待地直奔宛若的房间,相比较钟府上下的无精打采,宛若倒是神采奕奕,穿着大红嫁衣,上面的刺绣非常精细,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看到妹妹,宛若笑着拉她坐在床边,从床下拖出两大皮箱,打开,竟是两大箱簇新的衣服,她问妹妹喜不喜欢,宛宁张大了嘴,宛若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首饰,都是宝石的,红蓝绿等各种颜色,璀璨生光,‘姐,你做什么?’宛宁有些陌生地看着姐姐,她一直担心宛若,在乡下时要不是父亲的人看得紧,她早就跑回来,宛宁的感觉里,姐姐是那种宁折不弯的人,她自认自己性子拧,但她知道自己是纸老虎,论倔强,没人倔得过姐姐,她想不明白,前几天,还了无生趣的姐姐转眼间就想开了,竟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嫁给盛昆仑那个变态,姐姐是她最尊敬的人,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姐姐幸福,姐姐现在这样不是她期望的吗?为什么她没有一丝高兴,反而很失望呢?宛若好像不知道她的心思,自言自语道,‘姐忘了你不喜欢珠宝首饰,宛宁,姐记得你喜欢镶满宝石的手枪,把这些珠宝镶在手枪上,肯定很好看,前几天姐帮你看了,东大街有一家地下交易钱庄,那里二当家的和我有点交情,姐托他买了一把最新款手枪,比你送给姐那把功能好多了,你拿着这些宝石找他,他一定会帮你镶好!你小心点,别给爹娘知道。”宛宁愣愣看着宛若,她没想到姐在出嫁前会送她这样的礼物。
“姐,你是真的要嫁盛昆仑吗?”宛宁不死心地问,“这不是你的性格,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带你逃走吧!”
‘噗嗤’一声,宛若笑出了声,“傻丫头,你想姐逃婚?姐真的想通了,是心甘情愿嫁过去的,宛宁,”她从装满衣服的箱子里拎出一件粉红色对襟旗袍,眼里有柔光放出,“桑蚕丝的,娘买给我的,是给我准备的陪嫁品,姐原准备带到刘家的,没想到子润哥哥------”她眼里有压抑的泪水,“不说了,宛宁,姐没福气穿这么漂亮的衣服了,别辜负娘的心意,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女孩家的东西,还是要送给你保留好,以后你会遇到喜欢的男人,女为悦己者而容,说不上你就喜欢上呢!”
“姐,这些衣服既然是娘给你的陪嫁,你就带到都督府,不要送给我!”宛宁道。
“不用!”宛若轻笑说,“这些衣服姐不会再穿了!穿给谁看呢?”有些伤感。
尽管不喜欢,但宛宁不想伤姐姐的心,还是收下啦,这个晚上,姐妹两睡在一张床上,因为第二天一大早督军府就要来接人,钟府不敢怠慢,一个晚上都忙着贴喜字,铺红毯,做红枣汤,挂彩灯,尽管是办喜事,府上也红彤彤,但每个人脸上都凝重严肃,没人讲话,气氛压抑,直肠子的宛宁对宛若说,‘姐,咱们家是办喜事吗?我看是办丧事!’
宛若笑着让她别瞎说,却等到宛宁睡着后,悄悄查看自己的陪嫁物什,确定东西还在,方才睡下,到底是二十刚出头的女孩,想到洞房花烛夜要做的事儿,竟无法入睡,脑海中一遍遍演习,生怕一个漏洞会破坏满盘计划,思前想后,竟渐渐睡了过去,直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想起来,宛若才惊醒过来,钟太太已经带人帮忙整理宛若的妆容,等到钱嫂蒸好桂花糖糕,宛若已经收拾妥当,安静地坐在床上,是谁说女人一生最漂亮的时候就是穿上嫁妆的那天?此时的宛若,满头珠玉,一张颠倒众生的精巧小脸,粉白细腻,眉目如画,犹如寒夜星星一样的大眼睛如梦如幻,钟震走进她房间看她时,整个愣住了,涎水不觉流下来,这个女孩从八岁那年走进钟家的门,他就喜欢上了,经过十四年的朝夕相处,他对她都不知道怎么喜欢好了,现在她要嫁人了,新郎却不是他,如果是那个英俊潇洒,素有军中老虎之称的刘子润,他也就认了,她要嫁的竟然是盛昆仑,他没见过少将军,盛昆仑十岁就被盛放送到国外读书,两年前才回来,据说此人十分怪癖,从不参加汉江上流社会的宴会,整天泡在军队里,人很变态,不喜欢女人,吃住都和男人在一起,这样一个恶心的人,不用想,宛若嫁过去定没好日子过,想到此,他沮丧万分。
“你的口水都掉出来了,真丢人!”宛宁捅了他一下。
“要你管我?”他凶道,忽然生了气,推了宛宁一把,跑出宛若的房间。宛若好像没看到这个一直暗恋她的哥哥孩子气的动作,上车前吃了四块桂花糖糕,喝了一大碗红枣汤,钟太太目瞪口呆,她从不知道宛若这么能吃!
直到宛若上了汽车,钟会长都不相信依着宛若的性子,会这么平静地做盛放的棋子。
少将军娶亲,声势浩大,一大早,汉江的老百姓就都挤在街道两边看热闹,都督府的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前头开路,宛宁陪着姐姐坐在轿车里,两侧,后方都是挎着驳壳枪趾高气扬的卫戍,婚车被围在中间,一路上,长号短号,唢呐锣鼓震天响,系着红绸花的轿车尤其显眼,宛若端坐着,手已僵硬,紧紧地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好在嫁衣的袖子宽大,匕首被遮得严严实实,宛宁看到这样的排场,伏在姐姐耳边道,‘姐,看来老畜生是真想要你做儿媳妇!姐,我不要象你这样优秀!’
宛若没说话,真心要她做儿媳妇吗?从头到尾,盛昆仑都没出现过,何来真心?不过是演一场戏给汉江不明真相的百姓看,盛放想得真美,他千算万算,却错算了人心,他真的以为她钟宛若会陪他演这场戏吗?宛若冷笑了。
喜车进入主街道后,并没有向都督府方向开,而是转向东侧比较偏僻的一条巷子,宛若不禁皱起眉毛,她不明白盛放为什么这么做?这条叫金沙路的小巷是前清一位爱好棋艺的设计师设计的,整个巷子呈棋盘格局,纵横交错,这样的大队人马进出都很不方便,为什么?电光火石般,她猛然想起,金沙路主要的住户是子润哥哥的亲信士兵家,子润哥哥死了盛放还不肯放过跟随他的亲信家属吗?
“宛宁!”宛若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脸色瞬间煞白“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事儿,不要管我,去找爹,告诉他救子润哥哥的妈妈!”
“什么?”宛宁吓了一跳,宛若跳跃性的思维让宛宁张口结舌。
“盛放要斩草除根,快,再晚就来不及了!”宛若的话刚说完,车外就响起清脆的枪声,夹杂着爆炸声,相比较妹妹的呆愣,宛若镇静得多,有一发子弹射在挡风玻璃上,穿进车内,射穿司机的脑袋,白的脑浆红的血流下来,宛宁惊恐大叫,宛若捂住妹妹的嘴,许是经历过死亡,更或许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她异常冷静。很快,荷枪实弹的都督府侍卫围住了喜车,她听到有人喊,‘保护好少将军夫人!’接着枪声大作,宛若看见从巷子民房屋顶出现好多蒙面黑衣人,向喜车方向射击,都督府的护卫还击,双方战在一起,不时有人倒下!
“宛宁!”宛若道,微微颤抖,“一会儿有机会,趁乱赶紧走!记住姐姐交代你的事儿!”
“怎么回事?姐,他们为什么要杀你?这些黑衣人是谁?”宛宁问,脸煞白,“姐,我们会不会死?”
“不要问,宛宁,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好!”钟宛若道,紧咬着嘴唇。
都督府的护卫越来越多,枪声震耳欲聋,隔着人潮,宛若看到一个斜眼将军骑在马上,指挥卫戍向黑衣人隐身的民房屋顶投掷炸弹,火光冲天,一声声惨叫撕人心肺。断瓦残垣以及人的肢体通通飞上了天。
宛宁吓得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不会叫不会哭。
宛若轻轻将妹妹抱在怀里,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不要看!宛宁,没事,很快没事了!”她安慰她。
宛宁渐渐安静下来。
“姐,到底为什么?”
宛若轻拍她的后背,就像拍着婴儿一样。
王斜眼打开车门时,宛若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看着王斜眼。
“王将军!麻烦您将我妹妹送回钟府,另外,不要告诉我父母今天发生的事儿!”
王斜眼不仅多打量几眼宛若,都说这个江汉第一名媛聪明绝顶,外柔内刚,今天他算见识了,面对这样的杀戮,连男子都不可能镇静自若,而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竟冷静得可怕,他不由点了下头,一挥手,两个士兵走过来,宛若扶着妹妹下了车,那两个士兵将宛宁扶上了马。
“记得回家赶紧看医生!”宛若道,深深地看着宛宁,“记住姐姐跟你说的话!”。
宛宁点头,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干呕不已。
余烟缭绕,血静静流淌,有呻吟声传来,宛若一步步向声音处走去,王斜眼伸手拦住,“少夫人,此等污垢之地,不宜去,免得沾了晦气!”
“王将军,宛若想看一下到底是谁要杀我?”她固执地推开他的手,走过去,一个男人瘫在地上,满脸血污,他的半边身子已被炸飞,宛若来到他面前,男人狠狠地看着她,宛若觉得如果眼睛可以杀人,这个她不知道名字的人已经杀了她。
“贱人!”男人吐出两个字,喷出一口污血,他挣扎着试图去抓身旁的手枪,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中他胸膛,他瞪着她抽搐了两下,就一动不动了。
一滴眼泪滑下宛若的眼角,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地合上这个素不相识男人的眼睛,他骂她是贱人,他恨她,但这个人一定是忠于子润哥哥的,原来,还有人站在子润哥哥这边,他们想为子润哥哥报仇,杀了她这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却想不到盛放会在自己儿子婚礼这一天,故意泄露喜车行走路线,引君入瓮,铲除异已!
王斜眼收起手枪,走到她面前。
“请少夫人速离开这等凶险之地!万一给苟延残喘的歹徒伤到,在下无法跟少将军交代!”
宛若站起来,默不作声向回走。
王斜眼留下一部分人处理尸体,另外一些人护送喜车直奔都督府。
这个时候,刘伯母应该安然无恙了吧,她知道养父一定会动用所有力量,帮她营救子润哥哥的母亲,子润哥哥,宛若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