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少离当晚便命人修书一封给虎踞寨,答应换人,派人快马加鞭送到虎踞寨议事厅,刘老大接到这封信,立刻去地下室见吴亚夫。
“大佬,沐少离一贯诡计多端,从不按常理出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从未败过,都说这人有吕布之勇,诸葛亮之谋,我们抓了他的夫人,以他心高气傲的性情,恐不肯善罢甘休!”
“哪又怎样?”吴亚夫道,“他劫走了钟宛若,却不肯送回钟府,分明没安好心,让兄弟们埋伏好,他敢轻举妄动,就不要客气,管他什么江东第一名将,进了我虎踞寨,别想全身而退!”
“明白,大佬,我这就去安排!”
刘老大走后,吴亚夫盯着桌上的煤油灯,神色黯然,他怕,实在怕宛若会出事儿,自从宛若被抓进二号监狱,他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他派到汉江的探子,隔几个小时就会飞鸽传书给他,报告钟宛若的情况,当他得知钟宛若将要在西郊刑场被秘密处决,立刻召集虎踞寨枪法精湛的兄弟埋伏在灌木丛中,准备劫法场,没想到,沐少离会捷足先登,坏了他的计划,他不明白夏军的军座为什么要忤逆自己的顶头上司,劫持钟宛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肯定里面有阴谋,既然你沐少离不上道,休怪我吴亚夫不仁不义,他密令刘老大绑架了在珠宝店挑选礼物的夏如冰,他知道这个做法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给虎踞寨带来前所未有的危险,要知道沐少离手握三十万大军,他虎踞寨只有六千土匪兵,虽然这些土匪兵个个彪悍异常,以一当十,毕竟没受过正规军事操练,与沐少离训练有素的手下对决,很显然凶多吉少,如果沐少离真的翻脸,可能会寨毁人亡。
宛若,吴大哥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他在心里默默地道,如果吴大哥救不了你,定不会辜负你,就算以卵击石,也会为你出一口气,我们一起死。
月圆之时,一辆遮蓬马车出现在虎踞寨山下的碎石路上,马车前面的沐少离,骑着一匹纯白高头大马,马车后面是一队扛着枪的夏军士兵,刘老大在虎踞寨的瞭望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地下室里,吴亚夫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是度数不高略带点甜意的青梅酒,他好酒,却不常喝,只有遇到重大难以解决的事儿,他才会喝,一边喝一边想,往往半醉不醉时,灵感就会从脑中一闪而过,不过今晚有些例外,面对沐少离这样的强敌,他的灵感却没有了,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钟宛若的影子。他记得好多年前那个有月亮的晚上,树影婆娑,月牙浅浅地像个小船一样,无依无靠地飘在夜空,清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宛若就坐在他对面,毫无大家闺秀的忸怩姿态,她和他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如今江东四分五裂,为争江东王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这乱七八糟的时局皆因北国政府软弱所致,不知道什么时候江东才能不打仗,百姓能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她道,犹如栀子花一样芬芳的小脸凝重悲悯。
“除非江东出现一位明主,全心全意为百姓着想,谈何容易?夏军的都督夏侯阴险毒辣,贺家军都督贪财忘义,咱们这位都督更是嫉贤妒能!”他猛喝了一大口酒道,“宛若,江东目前没有出现胸怀天下,可以做江东王的英雄!”
“吴大哥,宛若笃定这个人一定会出现,到时,宛若就脱去这身裙装,情愿追随这样的人驰骋疆场,就算马革裹尸,亦死得其所!”她豪迈地说,丝毫没有做作之态。
“宛若,你若是男儿,定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吴大哥必追随你一道建功立业!”
“吴大哥,宛若敬你一杯,吴大哥是宛若这辈子最珍爱的知已朋友!”她双手举杯敬他,而后一饮而尽。
“这杯酒好比我们的友情,宛若满饮,吴大哥随意!”
望着眼前煤油灯摇曳的光线,仿若宛若就在他对面,好一个宛若满饮,吴大哥随意!宛若,你可知道,对吴大哥而言,你是一切,你比吴大哥的命都重要,你说吴大哥是你最珍爱的朋友知已,你可知,你是吴大哥仰慕的女人,吴大哥不敢爱你,只敢仰慕你!
沐少离刚一进虎踞寨的寨门口,就被告知要卸下所有武器,只准他和钟宛若两个人进议事厅。
“军座,摆明了欺负咱们,不能答应他们!”沐少离的手下不依,气愤地道。
“区区几个土匪,我还怕了他们不成?”沐少离冷声道,“你们留在这里儿,我去见见他们大当家的!”说罢,翻鞍下马,抓过车夫手里的马缰绳,一个人赶着拉钟宛若的马车,跟在土匪兵身后,向虎踞寨议事厅走去。
刘老大在厅里走来走去,他刚刚接到报信,沐少离答应了他的条件,单枪匹马来议事厅,他倒吸一口冷气,沐少离敢一个人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他诚心来交换,另一种他必做好周密部署,才敢以身犯险,以沐少离的性格,第二种可能性更大,那么他做了什么样的部署呢?刘老大实在猜不透,他在厅里走来走去。
到了议事厅门口,沐少离停下马车,将钟宛若抱在怀里, 从杀气腾腾的土匪兵砍刀下面无惧色走进去,好像面对的不是真刀真枪,而是小孩子的玩具,刘老大坐在虎皮椅子上,一直盯着沐少离怀里的女人看,纤细的身子,月白色丝绢上衣,配着浅绿色长裙,刘老大记得在刑场时,钟宛若就穿着这样的一套衣服,只是衣服裙子因为鞭痕已经破损不堪,上面都是褐色的血迹,她的头歪在沐少离的胸口,散乱的长发遮住她的脸孔,让人无法看清。
刘老大欲上前,沐少离伸手阻止他。
“刘老大,我沐少离带来你要的人,却有一事不明,少离与虎踞寨素无冤仇,大当家的为何要绑架我夫人?”
“沐军座明知故问,若沐军座不是劫持了钟大小姐,我虎踞寨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沐军座做对!”
“可否告知少离,大当家的与汉江第一名媛有何关系?要如此为她出面,不惜与我沐少离做对?”他道,声音里已有压抑不住的怒意。
“无可奉告,刘某不过受人所托,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回钟小姐!”
“若为钱,少离愿意十倍补偿,大当家的以为如何?”
“虎踞寨虽不富裕,但也可自给自足,刘某非为钱,而是为义。”
“大当家的言尽于此,少离无话可说,大当家的已经见到我带来之人,少离却未见到夫人!”
“来人,请军座夫人来议事厅!”刘老大吩咐手下人道。
很快,夏如冰被反剪双手带上来,一直不肯说话,冷傲的夏如冰看到沐少离的瞬间,竟然委屈地红了眼眶。
“有没有受伤?”沐少离忽然柔声道,夏如冰鼻子立刻就酸了,原本以为他已经移情别恋,不在乎她,看来她在他心中还是有地位的,他还是愿意用钟宛若交换她的。
“没有!”夏如冰道。
“过来!”他向她招手。
夏如冰不管不顾向他跑去,身后抓住她的土匪用力一拉,夏如冰后退,“少离,救我!”她大叫。
“刘老大,你还交不交换?”沐少离忽然厉声喝问,猛地把手里的女人向刘老大抛去,刘老大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伸开双臂去接,沐少离快如闪电般跃到夏如冰身边,一把夺下土匪兵腰间的手枪,拦腰抱起夏如冰,突然发难,一枪射中刘老大身边的土匪兵额头,土匪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接着一枪击毙一个正要掏枪的土匪,刘老大没有接到钟宛若,钟宛若跌落地上,他看到沐少离的手枪对准了他,忙一个前滚翻避过,子弹射在钟宛若身上。
“沐少离!”刘老大嘶声大叫,“杀了沐少离!”
议事厅里的土匪慌忙拔枪向沐少离射击。
沐少离抱着夏如冰一个翻身,绕到屏风后,一枪击中厅里的大灯,瞬间,大厅一片黑暗。
“大当家的不好了!”厅外传来土匪兵的喊叫声,“不好了,后山被夏军包围了!”
‘轰隆隆!’爆炸声绵延不断。
“撤!”刘老大果断下达命令,扳动墙上的开关,无数弩箭从墙上棚顶四面八方射出,土匪兵趁机进入开启的机关中。
埋伏在山脚下的夏军此时已经赶来议事厅,沐少离犹如大鸟一般,迅捷地躲过暗器,抱着夏如冰几个纵跃跳出来。
“军座!”领头的士兵惴惴不安向沐少离敬了一个军礼,“属下来迟,还望军座责罚!”
沐少离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可知贻误一分钟,战场要死多少人?足足迟来五分钟,关禁闭三天!”
“谢军座教诲!”领头大声道,只是挨了一个耳光,关三天禁闭,而不是拖出去枪毙,领头的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到爆。
夏如冰紧紧地搂着沐少离的脖子,甜蜜到她想哭,这个英雄盖世,俊朗霸道的男人是她夏如冰的丈夫。
“少离,我爱你!”她贴着他的耳边道,轻吻了他的脸颊一下。
“闭嘴!”他哑声道,“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不怕他收拾,就怕他不理她,这个霸道的男人生起气来十天半个月都不进她房间。
沐少离抱着夏如冰上了战马,她柔弱无骨地靠在他的胸口上,马蹄声声,月儿跟着他们一起跑。
夏如冰不仅想起第一次见沐少离的情形,那天,她刚从操练场回来,哥哥便派人叫她过去前厅,说要她见一个人,她当场就发起了火,不过是变相的相亲,什么臭男人要她亲自过去见?她坚决不肯去,却扭不过母亲。
“你都二十了,女大不中留!”母亲说,“留来留去留成愁,娘在你这个岁数都生了你哥了!”
她记得当时她是被两个士兵硬架着进到前厅的,沐少离背对着她,和哥哥下棋,她声嘶力竭挣扎着,将两个士兵的脸抓成土豆丝,自己的鞋子也蹬掉了,她不管不顾光着脚冲到沐少离面前。
“你就是江东第一名将?”她大声道,发现这个男人异常英俊,特别是长长的眼睫毛,他看向她的时候,她竟然有了触电般的感觉。在夏如冰的印象中,第一名将一定是虎背熊腰,满脸横肉,怎么都想不到竟然如此帅气性感,性感,是的,长长的眼睫毛竟让夏如冰心猿意马,第一次见面就想摸摸。
“你要娶我吗?”她道,“好,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我们去比试枪法,赢了我嫁给你!”
“不用比试!”他道,看都没看她。
“你就这么自信能赢我?”她恼羞成怒,“你有什么了不起?长得帅就可以瞧不起人吗?”
“小姐!输赢不重要,我对你没兴趣!”
沐少离的不屑一顾,彻底惹怒了夏如冰,她软磨硬泡愣是把沐少离拽上了操练场,夏如冰的枪法得自老都督的真传,她一直引以为傲,却没想到一个回合没到,她就被沐少离杀得落花流水,后来她才弄清楚,沐少离枪法闻名整个江东,出手快狠准,难怪她还没看到他拔枪,就已经看到靶心上的弹孔了,当时,夏如冰以为自己输掉的是枪法,没想到她输掉的是一生的爱情。
刘老大从地上抱起钟宛若,留下一些土匪兵和夏军周旋,他按动墙上开关,冲进地下室,吴亚夫坐在一灯如豆的桌前,仍在自斟自饮。
“大佬!”刘老大轻轻放下钟宛若,“对不起,大佬,没能救下钟大小姐,您惩罚我吧!”单膝跪倒。
吴亚夫身子颤抖了一下,推开酒杯,怔怔地看着刘老大,“你再说一遍!”
“大佬,我抱钟小姐的时候,她身子已经冷了,恐怕------”
吴亚夫爬起来,扑向钟宛若,她侧躺在地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整个面孔。吴亚夫伸了几次手,一狠心,猛地拨开她的头发,他不仅倒吸一口气,这张脸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纵横交错着数不清的刀痕,肌肉外翻,红肿不堪。
“不是她!”吴亚夫道,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是钟宛若!沐少离,你竟敢耍我!”他情不自禁握紧拳头。
“大佬,你是说这具女尸不是钟小姐?”刘老大道。
“是,这不是宛若!”吴亚夫忧心忡忡,“老大,钟宛若还在沐少离手里!他摆了我们一道,他劫持了宛若,却不归还钟家,定是起了独占歹心!”
“钟小姐美貌非凡,沐少离难免英雄气短,大佬,咱们往好的方向想,他可能看上了钟小姐!”
“这世上会有看不中宛若的男人吗?”吴亚夫道,“这就更让人揪心,别忘了,沐少离是有妻子的人,他夫人夏如冰可是堂堂夏军都督的妹妹,宛若的心早就给了我义弟刘子润!”
“可刘子润已经死了!都三年了,大佬,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况且钟小姐不是还嫁给了盛昆仑吗?”刘老大看着吴亚夫的脸小心翼翼道,“我的意思男人女人的事儿都说不准的,沐少离相貌堂堂,江东如此英俊帅才哪里找?”
“老大!”吴亚夫摇头,“你说,一个面对刑架都不肯出卖我吴亚夫下落的女人会这样浅薄吗?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吴亚夫会视为知己吗?”
刘老大眼前出现一张惨白憔悴的脸,却有着黑夜星星一样璀璨的眼眸,她静静地站在刑架下面,仿佛等着她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饕餮盛宴,吴亚夫曾对他说,江东女子千千万万,无一人有钟宛若的气度胸襟,她的可贵之处并不在于她美若天仙,而在于她义薄云天,识大体重大局,她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老大,有幸成为她的知已,我吴亚夫死而无憾!”
吴亚夫命人抬走那具假冒的女尸,拉了刘老大一起坐在桌子前,亲手为刘老大斟了一杯酒。
“老大,第一次见宛若时,我还是盛家军的小卒,她却是闻名遐迩的第一名媛,那些来军队慰问演出的女孩,都专挑长相帅气的共舞,都嫌弃我这满脸麻子,竟无一人肯和我跳,就在我准备离开时,她,钟宛若竟然主动邀请我跳一曲,知道我当时怎么说的吗?”
刘老大知道坏了,吴亚夫一旦话儿多得好比饭泡粥,就是他最不快乐时候,他不讲话时,反而没什么事儿,虽然他对大佬和这位汉江第一名媛的故事不感兴趣,但大佬拉着他讲话,他不能不听,更不能抬身就走,他挤出一丝笑,做着侧耳聆听的样子。
“我说,你在可怜我吗?钟大小姐?”吴亚夫又喝了一杯酒道,眼神迷离,似乎回到当年的情景,“没想到,她反问我,‘我为什么要可怜你?你聪明绝顶,才华卓越,有什么要可怜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要在乎一张皮囊吗?’老大,如果有个美丽非凡的女子对你说这样的话儿,你会怎样?”
“我------”刘老大骚骚头,“大佬,没有女的说过,我还真不知道哩!”
“哈哈!”吴亚夫大笑,“我告诉你,那一瞬间,我就想钟宛若要是个丑八怪多好,我就可以告诉她,我喜欢她,想娶她,但她太美好,我不敢,老大,我怕我说了她从此不再见我!”
“-------”
“沐少离心思阴沉,我有预感,他对宛若没安好心,宛若在他手里一天,我便无法安睡一天,老大,传令兄弟们,准备开战!”
“是!”刘老大答应着,喝完最后一杯酒,下去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