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他起身走出,叫来勤务兵,让他速去通知城防营营长戴自军来中军大帐。
夏军马上就要进犯,这位戴营长穿着雨衣,齐膝雨靴,亲自带领城防士兵抢修破损城墙,往城垛口运送枪支弹药,挨家挨户告知百姓,禁闭门窗,不要轻易出来,枪炮无眼,一时间,百姓慌成一片,他倒是很镇静,不急不燥,有条不紊地疏通道路,安排妇孺撤退路线,勤务兵来的时候,他正在地下道口清理坍塌的石块,一听说将军亲自召见,他立刻放下手上的活儿,跟着走了。
北关分内外两城,以环形石拱桥和一条横贯全城的深水潭分开,外城城墙均以夯,条石作基础,外加城砖堆砌,异常坚实,外城有三个门,南安门主要是运水通道,解决全程百姓的吃水问题,所以也叫水门,西安门主要是运柴运煤的,东面紧邻一片柳树林,是押运犯人必走之路,死刑犯一般都在柳树林里一片凹地枪决,东面也叫死门。外城的店铺,商场,米行,民居并不多,不比内城,商场林立,酒楼比肩,特别是近一年,北关经济以压倒性的姿势崛起于整个江东地区,无数眼光独到的商家瞄上北关,来此安家落户,内城因此寸土寸金,繁华异常,可以想象,若没有这场无妄之灾,北关的发展壮大不会亚于美国的纽约,法国的巴黎,将会毫无疑问成为江东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等到这位戴中军营长从大帐中出来后,天色已近黄昏,雨依然下,只是渐渐小了,他回到营房后,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那就是将北关外城的百姓迁往内城,而将所有店铺,门面,民居,酒楼,树木等,只要是遮挡视线的建筑物全部拆除,百姓和士兵一片哗然,围住戴营长询问原因,这位营长一如既往平和地道,“大战在即,此乃军事行动,请大家听从将军的命令,至于诸位的损失,战事结束后,将军会补偿给大家,时间紧迫,无需多言,马上执行!”
盛昆仑站在内城的城墙上,看着戴营长带着众人冒雨拆除这些建筑,当初也是耗尽辛苦,一砖一瓦建成的,他的心隐隐作痛,但他没有办法,从战略上讲,他的决定毫无问题,必须得将沐少离的队伍暴露在毫无遮掩物空地上,才利于更好歼灭剿杀。
宛若还是没有按照盛昆仑说的,好好养伤,她和盛夫人一起做起后勤工作,帮忙洗衣煮饭,老夫人知道她重伤未愈,加之体质差,怕她再有个什么闪失,一直劝她不要做,只呆在一边看就行。
“老夫人,让宛若做一点吧,手里动着,心里就不想了。”她道。
盛老夫人是心思多通透的人,一点就破,当下不再多说,只叮嘱她井水凉,她不耐寒,烧开了再淘米洗菜。
凌晨一点左右,正是人最疲劳瞌睡之时,夏军对北关展开全面进攻,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同时响起枪声,初时,并不强烈,当霞光渐渐浮现地平线上时,枪声开始爆豆般响成一片,不仅仅是后战区,就是中军大帐一直在地图前沉思的盛昆仑也不仅皱起了眉毛。
“报!”门外响起急促马蹄声,接着帐帘一挑,一个满身是血的侦察兵冲进来,“将军,十家堡遭突袭,已被占领,我们的人马被拦截在孙家坝口,无法进入增援,请将军速拿主意!”
“我不是派特战队进驻十家堡增援吗?”盛昆仑怒道,“特战队是怎么回事?还没到吗?”
“将军,特战队在前往十家堡途中遭遇埋伏,赶到时,十家堡已经沦陷!”
“速去大本营,传我命令,调两万保卫团战士,带齐枪支弹药,抢占孙家坝口,沐少离的目的是要把北关变成一座孤城,斩断所有救援之兵,十家堡失手,北关的西面战线将彻底崩塌,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夺回十家堡。”他道,目光嗜血。
好一个沐少离,定是筹划多时,才会在明知十家堡戒备森严情况下,出其不意,而后为阻援兵,在中途伏击,将增援的盛家军彻底阻挡在十家堡之外,不需彻底歼灭,只要拖住即可,都知道沐少离从不按正规出牌,先剪除掉北关所有侧翼,让北关孤立无援,耗时费力,风险极大,若不是有充分的把握,一般人不会如此做,难道沐少离就没想过,他分散兵力,同时出兵,手上的兵力已不占优势?就算剪除掉盛家军所有羽翼,兵临城下如何对抗北关不下于十五万的重兵?何况,若联军绕道汉江后屁股,他岂不是腹背受敌?要知道虎踞寨土匪兵一直与他们保持很好的联盟关系,虎踞寨距离汉江不过二百公里,如此短的路程,他难道就没考虑过这种风险?还是他的精锐部队留在汉江,有恃无恐?从前线发来的情报看,随沐少离出征的无疑是他的心腹,亲信,能人异士都在其中,这些他盛昆仑都想到的问题,沐少离怎会想不明白?要不就是他为钟宛若发了疯,这次要彻底铲除盛家军,让宛若死心?
但接下来的战况让他彻底明白,沐少离不是疯子,而是计算人心的阴谋家,在战争爆发之前,沐少离已做好功课,不是用在军事战略,士兵培训上,当侦察兵接二连三冲进中军大帐,报告各地战况时,盛昆仑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
“报,将军,虎踞寨兵马出现在杏庄不到一刻钟,不知何故,突然退兵!杏庄失守!
“报,将军!大事不好,四方城城守背叛”
“报,将军!冀中军拒绝出兵联盟,唐帮主在沐宇城外与夏军厮杀,全军覆灭”
“报,将军,夏军出兵五万,强攻凸鸟镇,镇政府保卫团死伤惨重,仅余不到两千团员,王镇长请求派兵增援”
眼前一片漆黑,他强挺着扶住桌角。
“传我命令,请姚参谋长亲率三万大军赶赴凸鸟镇救援!”
“是!”
不再犹豫,他摘下墙上的佩刀,寒光闪烁。
“报,将军!沐少离带着大约四万人马向北关中门而来,只余不到三十里”
“我知道了,下去!”他道,还没等传令兵走出去,他已经到了院子里,转去后方,一堆妇女吱吱渣渣说笑着洗菜淘米,却不见钟宛若身影。
“钟小姐呢?”他抓住一个小丫头问。
“您看,钟小姐在城楼上呢!”用手一指,果见钟宛若穿着一身淡粉色绣花旗袍,亭亭玉立在墙垛口,头上是一把黑色印着白花的油纸伞,远远的,好像出灵的幡布。
盛昆仑向左拐去,抄一条近路,走上青石台阶,一步一步,他觉得艰难万分。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没有惊慌失措,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平静。
“他打过来了?”她问,没等他开口。
他知她冰雪聪明。并不想隐瞒。
“宛若,我们失败了,不出十分钟,沐少离就会兵临城下我的汽车停在东安门口,开战之前,我已做好安排,一会儿我会派人送你和我娘离开!宛若,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一再辜负你的期望,是昆仑无能!”他娓娓道来,声音水一样清净无杂质,“离开后,你转道香港,而后,去美国,我有朋友”
“将军想做什么?与北关共存亡?”她清澈若泉的眼睛看着他,波澜不惊地问道。
“我是盛家军的统帅,没有独自离开的道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将城中妇孺老幼送走后,决一死战!”
“将军想怎样做?”她看着盛昆仑眼中的恨意和决绝,“将军想围魏救赵?”
“”他楞了一下,不是不知道她聪明,却没想到她连他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将军准备等百姓安全撤离后,留一部分兵马守城,派另一部分人绕道邢台沟,夏军军事基地在三圭坡对不对?”
“对,你反对吗?”他问。
“将军可知,这样的作战无异于自杀,除非你真的想放弃北关!”宛若道。
“夏侯沐少离倾全部兵力围剿北关,汉江必然空虚,沐少离定以为我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去对付汉江他们老巢,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盛昆仑道,目光凛然,“北关不好过,汉江也别想太平!”
“”宛若知道,若不是沐少离狠逼至此,盛昆仑怎会放弃辛苦建立的城市,而去破坏别人的地方?
“王八蛋,龟孙子!”远远就听到砖头的大骂声,隔着风雨传来,就像生锈的锯子割着木板,吭哧吭哧地。
“忘恩负义,食言而肥的王八蛋,全家都不得好死”砖头一遍骂一边从台阶上走来,一双眼睛彻底对在一起,只看见眼白,眼仁一点儿都看不到,加上青白的脸,说不出的诡异阴寒。
“砖头,什么情况?”盛昆仑皱眉问。
“他妈的,虎踞寨这些狗日的小赤佬,龟孙子,说话不算数,答应好好的,无故退兵,大哥,刚儿我又去了趟虎踞寨,这些土匪,都他妈婊子养的,吊桥高悬,连寨门都不敢开,大哥,怎么办?”砖头道,浑身是汗,可见是用什么样的速度赶到虎踞寨的?
“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我答应他们的条件,两箱大洋,三箱军火,只求他们出兵帮北关百姓渡过这次劫难?”盛昆仑焦急问道。
“大哥,他们连寨门都不开,我在下面喊了,答应他们的出兵条件,这些狗日的还是不肯”
“我错看了他们!”盛昆仑灰心地道。
“大哥,夏军到底给他们什么好处了?”砖头气愤道,“大不了夏军给什么我们比他们多就是了,咱们勒紧裤腰带可好?”
“没用的,”宛若道,苦涩地一笑,“虎踞寨突然反水,必有不得已理由,再逼他们也没有,我们需另想他法!”
“宛若姐,你可有好主意?”砖头马上问,殷切地看着她,好像宛若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只要一出现,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
“将军,将宛若吊在这儿!”她道,指着身后铁灰色建筑高高的飞檐道。
“什么?”盛昆仑顺着她的手指道,“你竟然要我把你吊在瞭望台上?你疯了还是我有病?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宛若,我们还没走到死路!”
“将军,你知道沐少离胜在何处?”钟宛若问,“为什么盛家军如今兵强马壮,武器先进,依然占不到上风?”
“你的意思我不如沐少离聪明!”盛昆仑不高兴地道,“我笨?”
“沐少离诡异莫测,深谙人心,若论揣摩人心,善加利用,天下无人可胜沐少离!”她淡淡地道,“话已至此,将军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了,狗日的沐少离定是收买了守城的将领还有盟军,他娘的,见钱眼开的王八蛋!老子真恨不得拿钱砸死他。”砖头道。
“砖头,不仅仅是收买,四方城的郭湘军城守,为人耿直,内心坚韧,想必将军委以重任前早已调查过,却为何战了一半就缴械投降?”宛若道,“宛若虽不知具体情况,却可判断,沐少离定是以郭城守最亲近之人相要挟,将军百密一疏。”
“”盛昆仑惨笑,“宛若,我该后悔没在战前将这些将领的家人统统看管起来吗?没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吗?”
“将军仁义心肠,这样阴诡狠辣之事做不来,”宛若道,神态镇定,“宛若现在却要将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沐少离胜在对人心的把控上,将军以毒攻毒!”
“宛若,我懂你的意思,但以他的聪明,会相信我处死你吗?”他有些犹豫地问。
“是呀,他在北关有眼线,肯定知道大哥喜欢你!”砖头摇头道。
“将军,除此之外,还有更能打击他的办法吗?既没有,何妨一试?怎么最大程度刺激他,伤害他,将军自己思量”
盛昆仑点头,“可是,宛若,你现在的身体?哪里能经得起倒吊?万一分寸掌握不好,你”
“将军,宛若不是纸糊的,将军与其做无谓的担心,不如趁着他还没到,做好准备”
“好!宛若,那就委屈你啦!”
马蹄声近了,站在城垛口就能听见轰隆隆的响声,在阴雨天气里,尤其显得肃杀。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和宛若谈过话的盛昆仑神采风扬,一大批士兵涌上城头,一挺笨重的迫击炮架在墙垛上,四个炮手各就各位,只等盛昆仑手一挥,立刻就开炮,机关枪,长枪,短炮黑洞洞密密麻麻填满每一个垛口,大大小小的炸药包堆满瞭望台四周。
戴营长的毁坏能力超一流,短短个把小时,所有遮挡视线的建筑物就在他带领的小兵手里毁于一旦。
从内城城墙处,居高临下,毫无一物遮挡,视野所及空旷广阔,城下任何风吹草动尽入眼中。
盛昆仑披着红色斗篷,器宇轩昂站在最前方。
“砖头听令,”一扫疲态的男人果断地道,“速点三万轻骑军,昼夜兼程,绕道汴梁山,攻打汉江三圭坡军事基地,我会在这里死死拖住沐少离!让他无法回援!我要让北关成为他的坟茔!”
“是!将军,砖头一定完成任务!”砖头眼睛又可怕地对在一起,只是这次看到的全是眼仁。
风儿刮起来,吹得旗帜呼啦啦作响,晨曦缓慢来临,天空却阴霾得好似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光,雨滴又渐大起来,所有人都静默着,只盛昆仑偶然用望远镜向远处看看。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