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生日的这一天,天气晴朗,是冬季里难得的好天气,没有风,虽是冬天,太阳却好,并不觉得如何冷。
因为是整生日,尽管夏侯一再强调凡事从简,但张副官等下属,以及卫戍总长还是在夏老夫人的指示下比以往生日排场奢华了一些。
都督府张灯结彩,下人们穿得喜气洋洋,重重院落的八角亭廊檐上都挂上大红彩灯,夏侯打趣道,‘不知道还以为本都督要结婚呢,搞这么夸张?’
天气好,主院青石砖地一溜摆满酒席,西侧院是两层小楼建筑,四周是雕着百鸟朝凤图案的木栏杆,围着栏杆设了一排茶水雅座,楼下挨着假山八角亭处搭了一座戏台,戏台前方设了好多听戏的座位,放着瓜子,花生,糖果,蜜饯,茶水之类的吃食,戏台上已有旦角走来走去练场。
因要吃生日酒,沐少离和钟宛若早早就起来收拾,可能因昨晚睡前吃了蜜饯,加上被沐少离压榨了半晚,钟宛若呵欠连天,连眼圈都是黑的,迷迷瞪瞪穿衣时,险些穿反了,沐少离哈哈大笑,拉过她好一顿亲。
等到两人穿戴收拾好后,已经十点半钟,拎着买给都督不菲的礼物走出门,宛若今天穿着件烟霞色丝绒长棉袍,滚了同色镶边,外披一件纯白色貂毛大裘,清纯中透着高贵,沐少离一身云灰色西装,外罩黑色大裘,翩翩风姿,俊逸非凡,两人一起走向停在院门口的汽车,站在车旁的家诚不得不从心里赞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这样漂亮,只是相比较沐少离的神采奕奕,钟宛若看上去萎靡不振,联想起小翠偷偷对他说,军座对二夫人天天需索无度,家诚不禁暗暗咂舌。
“你躺我怀里,我抱着你,闭眼歇息一会儿,昨晚你累坏了,”沐少离一上车就将宛若扯到怀里,不管家诚听不听得见,便道,“到都督府还有段距离,到时我叫你!”
宛若已经习惯了没脸没皮的沐少离,知道越反抗,他越来劲,怕丢太大面子,索性任其所为,她靠在他胸口上,闭目养神,他揽紧她,轻拍她后背,象哄小孩子一样。
沐少离时间拿捏得非常好,到都督府时,戏台已经开唱了,咿咿呀呀,伴着台下女人们的叽叽喳喳,嘈嘈切切,席是流水式,下人们穿梭着开始上菜。
钟宛若挽着沐少离的胳膊走进来,已陆续就座的军中将领看到自己的直属长官,都忙不迭奔上前套近乎打招呼,片刻,围在夏侯身边的人便走了七八。
“少离,就等你啦!”夏侯似乎没在意,他因没结婚,又没有绯闻女友,只一个小暇是他心上的,却又不能带在身边,所以,此次生日挽着他四处周旋的倒只能是夏如冰了。
“祝都督生日快乐,健康平安,心想事成!”一看夏家兄妹俩过来,沐少离忙笑着说恭喜的话。
“行了少离,咱们行伍之人,哪来这些虚礼,以我的意思,能免则免,麻烦!扭不过老娘和妹妹!”夏侯笑道。“只能勉为其难了!”
“都督这说得什么话?三十而立,在咱们汉江,这可是个大日子,怎能不办?”沐少离道。
“就是,都督,听说您这都督府有沉了五十年的汉江米酿,度数纯,甜酸可口,千杯不醉,咱们平时不敢的,早就等着盼着您生辰讨一杯吃呢!都督,这回可得让咱们喝个够!”一位中年军官道。
“是呀是呀,”另外一个在军中任统制的高级军官跟着附和,“都督,徐一平惦记您的酒可有段时间了。”
“好呀,给我过生日是假的,真实用意是惦记我的酒呀,”夏侯笑道,“管够喝,”说话间,眼睛一睃视,小暇坐在二楼靠窗户位置上,一边喝茶一边看戏,他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一行人纷纷落座,夏如冰似乎瘦了一些,有些憔悴,不知是不是没睡好的原因,眼泡都是肿的,她挽着哥哥的手臂,就像摆设一样,不带感情地与众人打着招呼,神情间不经意流出傲慢和矜贵。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她见到沐少离钟宛若两人出双入对,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
男人们要喝酒吹侃,各军营将领多是粗俗之流,女眷们自然是要避开,都督府宴席总调度晓得今儿两位女主都是喝过洋墨水的,虽非旧式女子,但要是被唐突了,都督怪罪下来,他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谄笑着命小丫头将军座的两个女人带到女宾席上,安排在夏老夫人身边落座。
一阵鞭炮声响,酒席正式开始。
桌子上一碟玫瑰虾仁笋片,尤其显得清爽干净,钟宛若和夏如冰几乎同时伸筷子,在碟子上方两人同时停住。
“妹妹既然这么爱吃,姐姐就送给你啦!”夏如冰讥讽地道,起身端起碟子送到宛若面前,“好东西我吃得多了,这个我早吃腻了,妹妹一个人好好享受,慢着点,别噎着,没人和你抢!”
“如此多谢姐姐了,”宛若淡笑,“宛若就不客气了,”伸筷子夹起一块笋,刚一放进嘴里,立刻就吐在地上,她掏出手帕擦擦嘴角,“看着好,却一点不好吃,难怪姐姐送给宛若吃,原来姐姐早知道它难吃,”端起碟子,“既这样难吃,就别害人了,倒掉最好”招手叫来一个上菜的丫头,“把这个倒掉,不好吃就算了,还有些酸味,别吃坏了人。”
一桌子的女宾都知道沐军座的两位夫人,明和暗不和,都是来自争宠斗艳的大户人家,哪一个不是人精?当下不敢轻易说话,只做壁上观。
男宾这桌,众人推杯换盏,说着场面上的客气话,气氛出奇的好。
夏侯注意到沐少离有些沉默,微蹙着剑眉,众将领敬他酒,他客气地喝掉几杯后,就不喝了,实在推脱不过,就点到为止。
“少离,你的酒量可不止这么一点儿?有心事?怎么不在状态?”夏侯道,拿过沐少离面前的酒杯,倒了半杯。
“谢都督!”沐少离接过酒杯,起身,一仰脖干进去,白净的脸有了些许红晕,“少离要离开一下,稍后马上回来!”说罢,放下酒杯。众目睽睽之下,去了女宾席。
刚刚沐军座两位夫人险些没擦枪走火,已经令众位太太小姐谨言慎行,坐在上手的夏老夫人脸色很不好看,更令众人只顾低头吃饭,不敢多说一句话,哪怕平时最长袖善舞,口舌生花的两位军官太太,也只是打两声哈哈,说一两句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之类的话儿。
沐少离就是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走了过来,众女眷看到军座过来,都忙站起来,沐少离礼貌地敬了这些女人一杯酒,而后站在夏如冰身旁,微倾下身子。
“康生怎么样?这两天有没有好些?”
“军座在乎吗?”夏如冰道,脸上虽带着笑,语气却充满讥讽,这个男人被钟宛若迷得三魂没了七魄,何时在乎过他们母子的死活?
“康生是我的儿子,我怎会不在乎?”他道,不满地打量她,“你是不是喝多了?”
“哦,如冰是醉了,以为康生死活与军座并不相干,”她讥讽地道,“如冰从来都不是军座喜欢的,如冰生的孩子估计也入不了军座的眼吧,军座心里想要的恐怕是和宛若妹妹的孩儿吧?”
“夏如冰!”沐少离有些挂不住面子,“若你要怪我,尽管回去说!”
“回去?回到哪里?”夏如冰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如冰自取其辱还少吗?”原本她不会这样憋不住,刚刚被钟宛若一刺激,血冲进了大脑,“军座当自己是什么?玫瑰虾仁笋片?如冰是爱吃,时时刻刻怕被别人抢去,不过多虑了,人家无意抢,尝了一口,觉得不好吃,连吃的兴趣都没了,”说吧,呵呵笑了起来,竟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军座,你不是人家的菜儿!”
“如冰,你喝多了,烂七八糟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话儿?”夏老夫人皱眉道,“来人,快扶大小姐下去休息!”
当即就有两个身材粗壮给客人们端茶倒水伺候宴席的妇女走上前,满脸带笑,一人扶着夏如冰一只胳膊。
“滚开,”夏如冰的脾气上来了,“如今我被嫌弃,连你们也狗眼看人低!”
沐少离脸色铁青。
“少离,如冰喝多了,”夏老夫人道,“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回头我骂她!”
“我没喝多,放开我,该死的!”被抓住的夏如冰大声叫嚷着,“沐军座,你是玫瑰虾仁笋片,你不喜见的大老婆和你视为心肝的小老婆都不爱吃!”
沐少离的手微微抖动,他狠狠地看了钟宛若一眼,不用猜,一定是她刺激的夏如冰,宛若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斯文地喝一碗仙贝汤。
“如冰,你真越来越不像话了,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所谓人前教子,人后教夫,军座就算再冷落你,”夏老夫人厉声喝道,“你都不能借酒撒风,在你哥哥寿宴上出糗!”
沐少离嘴角直抽搐,转身就向外走,不过隔了六张桌子,妹妹这一叫嚷,夏侯早就觉察到不妙,刚要过来劝架,就见沐少离脸色煞白对着他走来。
“都督,少离有事儿,要先行一步,对不住了!”他冲夏侯拱手抱了一下拳,转身就走。
闹哄哄的酒席此刻静得一只老鼠跑过的脚步声都听得见。
“少离,那个,你知道如冰她就那个脾气,”夏侯困难地道,“你别搭理她,她这会儿喝多了,酒醒后我定让她给你赔不是!”
“沐少离,你当你是什么?不过一道可口的菜,”夏如冰叫嚣着,“我吃腻了,不稀罕你了,咱们一拍两散,是我不要你的,我要和你离婚!”
沐少离忽地转过头,阴狠地看着夏如冰。
“别做梦了,你给我听好,夏如冰,这种话不要让我听见第二次!”他冷冷地道,“你就算是死,也是我沐少离的女人!”
说罢,扬长而去。
夏如冰不再挣扎,木呆呆地任两个中年女仆将她拉走,就跟木偶般。
夏侯对着一群看着他的部下笑笑,不是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吗?任何不以离婚为目的的吵架都是秀恩爱,只是夏侯不明白他们怎么偏偏挑选他过生日这天来秀。
一出都督府大门,就看到家诚站在汽车旁等他,看到沐少离出来,家诚马上拉开后车门,沐少离上了车。
“去王八脖子胡同暮鼓晓归旅店!”沐少离道。
“是,军座!”家诚一踩油门,车子冲出去。
虽说和夏如冰吵架是他要掩人耳目的手段,却没想到夏如冰会反应如此激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为她最多讽刺他几句,他借机离开,没想到,她竟然说自己是一道菜,看钟宛若那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不得不说她太聪明,沐少离看着车窗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封折叠好的信,‘群雄渐起,逐鹿江东,弟枕戈待旦八年,想必心中已有计较,暮色迷离,鼓声依旧,哥已备好青梅酒,与弟共商争霸大事,美酒佳肴,晓风残月,不醉不归!’没有落款,但他知道写信人是谁,字迹清瘦,总是斜斜地,宛若曾笑称,吴大哥的字自成一体,叫斜体。
昨天傍晚时,一个小孩子找到榭下堂门房,说有个人让他带封信给沐军座,卫戍哪敢怠慢,当即就带着孩子和信来见他,沐少离打开信一看,惊了一下,自从北关之役,家诚带着他的亲笔信去虎踞寨,亮出他是刘子润的身份,逼得吴亚夫毫不犹豫退兵,他本以为事后吴亚夫会联系他,会想方设法和他见面,但吴亚夫却没有,他想吴亚夫或许还在怪他将他变成不守承诺的小人,他也不着急,吴亚夫什么性格,他清楚,生过一阵闷气后,自然会联系他,加上宛若闹出这么多事,他过了很长一顿生不如死的日子,不知不觉间,竟忽略了吴亚夫,此刻看到熟悉的斜体字,三人过去相处的那段快活日子,忽地窜上心头,哪里会怀疑此信有诈?
都督府的寿宴还在进行,只是因了夏如冰的闹腾,沐少离的怒而离席,一切变得索然无趣,夏侯懒洋洋地盯着戏台看,心思已飘得很远,张副官匆匆走进来,贴在他耳根处说了几句话,夏侯只小声说了句,“让他们放聪明点,别给发现,他可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到时我也保不了他!”张副官点头离去。
戏台上《武板坡》依然演得如火如荼,咿咿呀呀之声,让他觉得头有些痛,若不是因为母亲喜欢,他这个西式人物绝对不会花钱找罪受。
习惯性地回头看向侧院二楼,小暇的位置坐了一个胖胖的老女人,没来由地夏侯一阵心慌,他再次看向戏台,只有几个旦角再唱,他忽地站起来,直奔后院她的卧房而去。
刚走到拱门处,就听到后面叫他的声音。
“都督,小九子看到谢姨娘了!”张副官跑得帽子都歪了。
“在哪儿?”他一把抓住张副官的手腕,有些咬牙切齿,“马上带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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