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黄昏时划着船回来,那血色残阳铺在水面,如同一副浸染的绝美画卷。
叫人想起绚烂绯糜的朝阳,似乎从浩浩青天直下,落在碧水蓝天的弱水,似乎将人的眼睛都要染上此刻的如火如荼。
她自远处而来,红色衣裙似乎一朵红莲,在远处,她就跳着招手:“无殇,无殇。”
柳无殇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觉得头大,自从救了她以后,他就已经在各种悔恨里浮沉了。
她总是叽叽喳喳的,叫着死寂的彼岸都有了些许人气,自己有时候忽然觉得她在的时候似乎还挺好的。
这样想着,眼底似乎无尽的慈悲微微一漾,似乎被扔进一颗小小的石子,激起一阵涟漪。
他道:“你又跑哪儿去了?”
莫海棠跑到他身边,笑道:“随意转一转,反正也没事儿干。”
柳无殇道:“最近黄泉这里似乎是有异动,别四处乱跑了。”
莫海棠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原因,怪不得一直没有见到什么水灵。”
她口中的水灵自然不是什么有灵气的东西,而是人死后,在渡魂中被遗漏的魂魄,他们坠落河底,怨念丛生,于是化出嗜血的灵智,在水底隐藏,到了有人经过,他们就会在水底浮上来,将经过的人拉下去。
虽然这些鬼类只是低品阶的东西,但是数量多了也很是烦人,莫海棠前一段时间误闯了一个水灵的老巢,被围攻,差点儿就没出来。
但最近这里居然一只也看不到,可以说是极为奇怪了。
柳无殇道:“就连平时的残魂连一丝都没有,我也四处找了找,但是没有。”
莫海棠皱眉,这种事情不可能才对,魂魄时常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被打散,但是这样的散是暂时的,千万年后,又会重新聚集起来,但是时间太长,所以才需要渡魂。
那些残魂平日里数量并不少,柳无殇也是挺忙的,但最近他似乎也闲了许多,看来是有些异样。
莫海棠道:“明日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柳无殇道:“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天,天空中的月亮很圆,泛着淡淡血色,但也看着皎洁如斯。
莫海棠破天荒的没有睡在舟蓬里,她在柳无殇身旁铺了一个毯子,翘着二郎腿看月亮。
这里的天气一向阴沉沉的,有时候见个太阳都是稀奇的事情,但今天月色分外皎洁。
莫海棠道:“无殇,我听说人间在月圆的时候会有许多节日,你给我说说吧。”
柳无殇道:“你自己亲自看了才知道。”
莫海棠道:“先听你讲,如果有趣的话,那我可以去人间看看啊。”
柳无殇无奈,便道:“月圆时是有中秋的,人们赏月,吃饼,还可以放灯祈福,各处的习俗也各有不同,虽说如此,但不会差的太多。”
莫海棠道:“你这么说,我才不想去人间呢!”她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他。
柳无殇笑道:“不去也好,在那个地方生活的久了,你就不想离开了。但是,但是,最后被红尘诸事伤的体无完肤。总算对凡尘没了念想,那样的感觉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念想呢。”
莫海棠微微回头看他,圆圆的眼睛似乎有些疑惑:“无殇,是你自己不想去了吗?”
他回头:“是的。”
他是自愿离开这凡尘的,哪怕从头至尾就没有涉世过深,可那又如何?为了心中念想,走不走,自然是很重要的。
他曾经也挣扎过,也迷茫过。无数次的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太过偏激,但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将所有的一切都抛下,毅然决然。
他的性子从来都是这样,已经下定的决心便没有人能够拦的了。如此,也免得他后悔吧!
莫海棠敛下眉目,他的侧颜在月色下分外柔和,叫人不由得沉醉,似乎那月亮也没有那么吸引人,但他怎么就将自己的注意力引走了?
半饷,她才道:“难道没有后悔过吗?”
柳无殇道:“没有后悔,哪怕一直没有这般坚定,但还是撑过来了。”
莫海棠忽然笑了笑,唇边的酒窝似乎醉人的清泉,圆圆的,煞是可爱。
柳无殇看了,也觉得她实在叫人狠不下心来伤害,这样的人,该被好好保护的。
她道:“很少有人如你这般坚定的走完自己选择的道路。你既然这般坚持。那我自然也不会劝你。但是总归希望往后想起,不要后悔而已。”
柳无殇道:“会的。”
于是,他将自己心门紧闭,自那以后,将爱恨都置于身外了。
他抬头闭眼,月色落在他如玉容颜,似乎凝固的一尊像,皎洁却又不可接近,他是温润如玉,可是,若要疏离,怕是谁也比不上吧?
她又转身看着柳无殇,然后坐起来道:“我觉着你的肩膀似乎很宽阔。可否借我靠一靠?”她问的落落大方,神色也是理所应当的。
柳无殇偏头看她,她圆圆的杏眼似乎在闪烁着袅袅婷婷的雾气,他觉得忽然很悸动,没由来的,叫他无话可说。
柳无殇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莫海棠眼角弯了弯,那双仿佛隐藏着暴戾和血腥的眼底忽然泛上一层奇异的光泽。
她微微歪着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那一瞬间,忽然觉得眼睛热热的,想哭。
为什么?她有些茫然的将心口捂住,眉头一皱,似乎是因为这般温暖的肩膀,才叫她心里难受,可是,她不明白。
记忆之中似乎很少有人会将她揽在怀里,只有一个人似乎会很亲密的抚着她的头发。然后对她说,一定要好好的。
可是就算是那个人,似乎也没有抱过她。从小到大父亲也不会将她托在肩膀上,有很多小孩子都会被父母托在肩膀上。
那个时候,族中许多孩子都很羡慕,因为在他们的世界中从来没有那般亲昵的姿态。因为他们从小就担起各种重任。哪怕,是再不情愿也是必须得做的事情。
但是莫海棠却不屑一顾。因为他从来不认为那样的姿态有什么可羡慕的。对她来说,力量,和战力才是她需要羡慕的对象。
她需要强大,她需要冷漠,她需要高高在上,因为所有人都会骗你。但是只有体内的力量骗不了你。
可是现在忽然觉得,难道是自己错了?原来,这样的肩膀,并不算太宽阔,也不算太温暖。但是只要有个人借给她靠一靠,似乎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没有抛弃她。
从前的莫海棠是永远都想象不了这样的感觉的。但是现在,她忽然就写明白了,所有人都会脆弱,都会想要依靠。
原来,这就是脆弱的感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