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像是一只轻快的鸟儿,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长夕无奈的笑了片刻,然后支着额角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一身白衣似乎是无暇的雪花,叫人觉得无法克制。
长夕觉得很是安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似乎忽然从一个桀骜狂暴的青年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人,一点儿戾气和战意都提不起来。
记得从前,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满腔的力气,似乎怎么样闹腾都不会散尽,但是忽然发现,原来这么简单,只不过是一瞬间,那些征战,杀伐,血腥,愤怒,很意,似乎都变得极为渺小,怎么用力地去想,似乎都想不到了。
她看着远处的风景,忽然想起了连宇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龙脉力量强大,不可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的。”
“龙脉生来就不是一个人可以掌控的,你居然能够尽数掌握,怕是有什么隐情吧?”
隐情?她失神地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记得,当年,莫无声逼自己,他逼自己坐魔皇,杀人如麻,血腥残忍,他逼自己断情绝爱,狠心离去,他逼自己终于一怒而起,要了他的性命!
不知道当年,那一战,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死在那一战里,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还是不愿意杀他的?他为什么要禁锢她的魂灵?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一切都断送?
那么,皇脉又是怎么回事?她的力量,为什么会这么强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当年忽然变得暴躁易怒,忽然杀人如麻,忽然排斥所有人的靠近,是一朝一夕,还是一瞬间的事情?
仔细想来,似乎满是破绽,但是为什么,当年的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发觉?为什么?直到他死,还是一无所获?
“莫无声,你死了,还不愿意放过我吗?”她喃喃自语,神色像极了一片被霜花打湿了的刀刃,没有逼人的锋利,只有寒冷的,柔软的,不可触碰的凉?
他们之间的牵绊,不是爱,不是恨,不是撕心裂肺,而是毫无回头之路!
他走的决绝,她走的亦决绝,当年的事情,已经是一个记忆里孤寂的一角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受?
她闭了闭眼睛,像是想要将自己的泪水眨回去,但是,却还是有些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当初,墨卿还没死的时候,她去见过她。
那个人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雕塑,将自己刻在了名字叫做莫无声的刀刃上,不管是生是死,都一如既往的固执,坚守,值得吗?她自己不知道,长夕也不明白。
当初,她和自己说,莫无声,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
长夕知道,在莫无声死后的一个月里,有人透露给她的消息,那是当年照看着自己长大的,莫无声的左膀右臂,参将之一。
他告诉自己,当年,莫无声受了天帝的暗算,中了毒,那是当年天帝遗留下来的一些上古巫毒,可以腐蚀人的神智,渐渐的,会变得残暴易怒,甚至是杀人如麻,不认识面前的人!
为了长夕,他一直到死,都是保持着一线清明的。
或许,他也不忍心,将这个生来除了一只伴生兽之外的孤单孩子留在这艰险的世上吧?可是,魔族需要一个魔皇,她也需要成长和活着,不可能一直都在自己的庇护之下,所以,他们终究是散了。
那一年,他隐约知晓了当初深渊之地的事情,于是就开始着手准备,他将自己的灵魂献祭出来,将那个有着骇人天赋的女孩子囚禁了起来,她的魂魄成了一座牢笼,不得自由!
但是与此同时,她掌握了皇脉,两位魔皇的灵魂之力相连,于是,她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整个魔族的皇脉掌握在手里,自始至终,从来没有怀疑过任何一个人!
但是她不知道,当年,那个人忍受着蛊毒,在漆黑冰冷的大殿之前忏悔和难过,也不知道,当年他逼他去杀自己爱人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
这一切,她都不想知道,也不想明白!
若是时间,总有一种情绪,是那么单纯的就好了,恨得彻底,恨得蚀骨,不能回头就是了,但是,没有,伴随着爱恨嗔痴的七情六欲,没有逐一出现的可能,她只能,在这里,缓缓地悲伤,悲伤自己从前的轻慢。
但是,不后悔,因为,伤害就是伤害,没有理由,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怎能忘了?
她支着自己的额角,在半生过去的记忆里找出一张近乎奢靡的容颜,英俊的有些少年肆意,那个人,终究是不在了,他死在自己手里,死的时候,近乎疯魔,近乎痴狂。
他死的时候,正是壮年,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他死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皇脉之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然后,等着自己拯救魔族!
虽然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得了魔族,但是,还是命中注定似的,将力量给了她,至此之后,她背负了两个人的责任,踽踽独行!
或许当年,遇见的不是莫无声就好了,诞生之后,遇见的是一只普通魔族,她会是一个小魔人,会一直懵懂无知的生活下去,夏季的时候,在树林子里扑蝴蝶,在冬天,仍然会光着脚丫走路。
她不会是所有魔族口中的殿下,不是后来的焚天魔皇,不会是莫无声的储君,不会是这个,可怜的,孤身一生的人。
她缓缓地抽泣了一下,然后道:“莫无声,你可真是残忍啊,我竟不知道,你会残忍至此,你不是最心疼我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如果我只是单纯的恨你就好了,不会有这么多苦衷,那么多迫不得已,那么多的,无能为力·······!”
但是,世上哪儿有什么如果?没有,所以,一生波澜起伏的焚天魔皇,只能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坐在窗前,以泪洗面,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