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朋友
作者:陆梦粱      更新:2019-11-04 06:31      字数:2187

少年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又追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安静了,许久都不说话,少年冷笑:“编不出谎话来了?”

渐渐地,他又察觉不对,只见她眉眼低垂,双肩微微战栗,小手不时地抹着眼角,隐隐似有抽泣之声。

他走近一看,才知她已泪流满面,不禁一怔:“你,你便是不想说实话,也无须拿眼泪来唬我。”

她一面泣一面道:“不是,我只是想起爹娘惨死有些难过……呜呜……”

少年不明白,去藏渊山庄和她爹娘惨死,有什么关系,只是当时的他,也正受着丧父之痛,忽闻对方此言,感同身受,不禁悲从中来,一时无言。

哭了好一阵,她才止住眼泪,抽抽嗒嗒道:“我爹娘都叫冲天大盗害死了,听说是藏渊山庄的即墨庄主,为他们报了仇,所以特来致谢,路上又听说即墨庄主已经仙逝,便想来吊唁一番,只是到了这儿,便越走越偏,天又都黑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你在哭,剩下的,你就都知道了。”

少年黯然:“你来迟了,家父已入土为安。”

她暗自嘀嘀咕咕,突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少年吓了一跳:“你怎么打你自己?”

“我……”

她支吾了一下,才道:“我是恨自己来迟一步,也是打自己笨,竟不知你就是恩人之子,既然老庄主已然仙逝,那这一拜,便只能由你来受了。”

言毕,她便盈盈拜倒下去,他及时扶住,不让她拜下,不止出言婉拒,还带她到亡父坟前祭拜,了她心愿。

不知不觉间,二人竟在星空下聊起天来……

“你叫什么名字?”

“岚兮,你可以叫我岚岚,我爹娘都这么叫,你呢?”

“即墨云,你叫我云就好了。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她沮丧地摇了摇头。

“那你就留下来吧,藏渊山庄以后,咳……就是你的家。”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留人,他有些忐忑,要是被拒绝,他会很丢脸的。

然而她却答应得很爽快,这更叫他确信了心中的怀疑,她来这里是另有目的的。

原本他该使点手段让她原形毕露,毕竟这丫头做戏虽然真,但终归年纪尚浅,满嘴胡言里的重重破绽,想来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可是他偏偏不愿这样做,每日里见她绞尽脑汁编故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便觉得很有趣,再者,他也想看看,她来此,到底目的何在。

她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中,渐渐地,他发现,她虽然鬼点子不少,编的故事也够精彩,但却没什么真正的歹心,顶多是好奇心重些,什么都想知道,尤其是那藏剑楼里的事。

他心中顿时雪亮,这小丫头打的定是那八口名剑的主意。

但他不以为然,毕竟她一个小丫头,能在他手底下翻出什么浪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心中的防备也一天天松懈。

一个月后的一天,她突然忿忿问他:“即墨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对她很好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朋友,更不知道怎样与个小女孩相处,只是觉着,自己既然年长,就该多让着她。

平日里一言不合相互不理,总是他先开口说话,若得了稀奇古怪的物事,也总先想着她,有什么高兴的事,也喜欢与她分享。

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没什么同伴,突然多了她,又恰在自己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出现,心中便待她与众不同吧。

毕竟,连他最不愿意被人看见的软弱,都被她瞧了去,在她面前,他还有什么包袱是丢不开的,与她一起,很是轻松自在,他已经不在乎她最初的目的,只要她一直这样陪着自己便好。

见他不答,她又追问:“难道你从不疑心我?万一,万一我是哪个江洋大盗,派来踩点的呢?”

她的小脸上写满愧疚,显然,这些日子,她备受良心谴责。

他噗嗤一笑:“哪个江洋大盗这般不长眼,派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丫头,来做细作?”

她已泫然欲泣:“你不准嘲笑我,因为,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

说完,她一把扯过他的衣袖,便当帕子抹起涕泪来。

他微微一愣,他本是有点洁癖的人,却居然没想过要去抽出袖子,就让她那样,把鼻涕眼泪全招呼在自己雪白干净的衣衫上,她边哭边问:“云,你把我当朋友了吗?”

“当然。”

他抚了抚她的头,这种时候,难道他能说出否定的话来吗?

虽然他还不怎么明白,朋友这两字,意味着什么。

“我们当然是朋友。”他又肯定地补充了一句。

她抹掉最后一把眼泪,斩钉截铁道:“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他不解地问,她却笑而不答,这一笑,笑得很陌生,他无法看透,突然间,他有种错觉,仿佛她瞬间长大了,心里隐觉不安。

翌日,他一大早便去找她,他要带她进藏剑楼,她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屋内空空如也,没有她的身影,只留桌上一张字笺,她走了,甚至不当面和他说一声。

你不是说我待你很好?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他扪心自问,没做过一丝一毫令她心伤的事,而她倒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羞愤,有生以来第一次付出的真心却叫人这般践踏。

“别让我再见到你!”

他咆哮,在他们最初相识的地方。

可是,当愤怒过后,他又开始感到寂寞,仿佛她这一走,连他的心也一并带走了,心的位置总是空空落落,怎么也填不满。

他本该怨怒,但当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竟丝毫也生不起气来,甚至,他能清楚地记得,她离开了多久,七百三十三天,那时的双髻少女,如今,年已及笄。

他不自觉地笑了:“你来了。”

语气波澜不兴,仿佛她只是刚刚踏青归来,从不曾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