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石听着听着,面上的肌肉不由抽了抽,踌躇片刻,勉强笑道:“这……额这两年没在关中,没听说这个事。”
岚兮道:“原来是这样啊,我曾听武林同道说,当时这事儿闹得挺大,连白道上的朋友都连累了,因着这事,梅三爷还与薛大哥闹了不快,我还以为丁大哥会知道呢。”
丁大石听她的口气,竟似是与那梅三爷甚是熟稔,不禁心头一抽:“怎么,姑娘和梅三爷也是朋友?”
他此刻已改口称岚兮为姑娘,显然是不敢再存轻视之心,岚兮惭愧地笑了笑:“梅三爷是何许人,小妹这等没头没脸的小人物,哪够资格与他交朋友?”
大汉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谁知岚兮又接着道:“倒是和梅三爷的公子有过几面之缘,也曾把酒言欢过,说起来,五公子倒是个有心人,他近日有事要南下一趟,便差人来信说要与小妹见上一面,算算日子,这几日应该已到宜春,不如大哥你与我一道去见他如何?”
丁大石默不作声。
岚兮又道:“五公子生性放达,素喜结交豪杰,对大哥这等英雄人物必定十分欢喜,加之他久居关中,也算得半个关中人了,你们老乡见老乡,必能结为莫逆之交。”
一提起五公子,岚兮眸里便有了异样的神采,口吻也亲切了许多,无论是谁,都不会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青白双秀越听越奇,就连即墨云都不由暗暗起疑,莫非她真认得那五公子梅吟香?
他的脑海里不禁勾勒出梅吟香那洒脱不羁的身影,细想来,那种感觉与岚兮的性子倒有几分相似。
丁大石听到这儿,脚已有些站不住了,脸上一会儿成猪肝色,一会儿又变得灰白,支吾了好半天,才干笑道:“这个,真是不巧,额还有事,下次……下次吧,额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丁大石话还没说完,双脚已不住后退,等到话音刚落,转身一晃,转眼便只剩一个黑点,岚兮急道:“诶,丁大哥,那酒还喝不喝啊?还有秦姑娘你不要啦?”
那人早已杳无踪迹,哪里还有回音?
原来这个罗刹刀丁大石,原是关中一带的绿林,偶然结识海沙帮帮主冯人豹,两人义气相投,便做了结拜兄弟,后来海沙帮实力壮大,冯人豹觊觎起了薛路明的位置,便想使点阴招,做掉薛路明,丁大石觉得这等行径实在不地道,几番相劝未果,为不负义气,只好跟着干。
结果事败,兄弟死的死伤的伤,仅剩一半逃进深山,为求生存,劫了隆昌镖局的一批红货,打的还是薛路明的旗号,总镖头史威知道,薛路明是关中黑道第一难惹的人物,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求请北五省白道上的头号人物,天风镖局的总镖头梅三爷出面。
但事情毕竟没有直接犯到梅家,梅三爷不好亲自露面,便让其子吟香出面调停,五公子一出马,没伤两面和气,便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还端了海沙帮的贼窝,追回了那批红货。
械斗中,冯人豹被史威所杀,他自己也是千难万险,才捡回一命,情知关中已然呆不住,便逃到南方来讨生活,只道这里无人相识,方敢报上名号,唯海沙帮这名头委实臭得太响,不敢轻提。
方才他一听岚兮说五公子南下有事,以为是来料理他,心下惴惴不安,暗自庆幸岚兮不识得自己,又恐叫她瞧出破绽,逃命尚且不及,哪里还敢跟她去见五公子?
事实上,岚兮的确不认得罗刹刀丁大石,只是见他不愿报出来历,料其中定有蹊跷,便扯出关中黑道首领的名头来作试探,见他神色不定,便大胆揣测与薛路明近年处理的海沙帮一事有关。
等他故作不知,心下就已肯定七分,再抬出梅三爷的名头,见他面露惊诧,便有九分把握,他就是海沙帮的人,最后扯谎说五公子南下,他一心虚,只好逃之夭夭了。
其实,如果这个丁大石存心想找梅吟香报仇,答应与她一道去宜春,那就轮到岚兮想逃之夭夭了。
岚兮见自己居然真把他唬走了,不由捧腹大笑,木氶雪见那人逃了,还想再追,岚兮喊道:“你已追不上了,还是别费工夫了,况且,追上了又如何,打又打不过,难道非逼人家杀了你才完?”
她这话虽是事实,但在木氶雪听来却是无尽的讽刺,碍着即墨云,无法对她发作,正恨得牙痒痒,关山月也道:“师妹,秦姑娘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厮,既然不是冲天大盗,那也无需再追了。”
木氶雪闻言更怒,飞起一脚,踹向关山月,关山月不避不挡,这一脚便结实地踹在他膝骨上,他微微一晃,既不皱眉,也不生气,问道:“消气了吗?”
“没有!”她陡地一吼,眼泪便簌簌流下,索性蹲下埋头大哭起来,关山月一叹,只好伏低身子,从旁劝慰。
岚兮头疼地揉揉眉心,想着自己也不过只损了这丫头一把,怎么竟能结下如此深的仇怨?
抬眼见那位秦姑娘依旧缩在树后,挂着眼泪,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她三两步来到她身边,想着这么一位娇滴滴的美人,言行不好太随意,否则会吓着她,于是柔声道:“姑娘莫怕,那人已经走了。姑娘这般模样到底不妥,若不介意,随我上马车换身衣裳,可好?”
秦姑娘犹豫了一忽儿,含羞点了点头,刚跨出一步,便“哎哟”一声,伸出雪藕般的手臂,扶住树干,原来是玉足叫石子给硌疼了,她无助地抬眸,娥眉微颦,美目含泪,顾盼之间,眸光不经意地扫过即墨云。
即墨云却像根本没瞅见似的,淡淡道:“老于,那位姑娘走不动路,你去帮她一把。”
老于应声过去,看仔细了是这么一位天仙似的美人,身上又裹着庄主的外袍,露出一段藕臂,一对赤足,猜也猜到,这外袍底下是何等风光,不由血气上涌,一颗心怦怦乱跳,要扶要抱,一时拿捏不准,只觉着无论怎样都不合适,一时不敢妄动。
他颇为为难地看着即墨云,而秦姑娘亦是低头咬唇,面红耳赤。
岚兮挠了挠头,道:“老于,劳烦你把马车驱近些。”
老于如释重负,道一声:“好!”便去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