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兮愣住,半晌才回神,道:“我昨日刚与你提及此事,你就一声不响地把这事给办了?”
即墨云道:“这有何难,你的事我向来很上心。”
岚兮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也不必这么急啊,这才处了几天,就要分开了。”
即墨云道:“我想你也不愿耽搁他的前程吧,早一天总比晚一天好。”
好吧,他就是不喜欢岚兮总逗弄这少年玩,不过这话,却不能明说。
柳承儒心绪起伏,泪意翻涌:“如果姐姐不舍,小毅愿常伴姐姐左右,哪儿都不去。”
岚兮道:“不行,我再不舍,也不能误你前程,走还是要走的,只是……”
她越说,心里便越难受,最后不需再言,众人皆已明白。
秦长妤宽慰道:“姐姐,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早一日去,便早奔一日前程,小毅聪敏好学,将来必能有所作为,等他功成名就,再来与姐姐重聚,岂不更好?”
“我也没说不好啊。”
岚兮眉头紧锁,道:“既然明日非走不可,那今晚,无论我要带他去哪儿,你都不准拦我。”
她这话自是对即墨云说的,即墨云淡淡一笑:“你要去哪儿,我几时拦过你?”
当夜,岚兮牵着柳承儒在城中四处闲逛,一会儿上茶楼听书,一会儿进勾栏看戏,一会儿又去夜市遍寻珍馐。
柳承儒初时总不习惯被她牵着走,就算以姐弟相称,到底男女有别,到最后他渐渐明白,岚兮看似轻浮荒诞,不知礼数,实则率真善良,古道热肠。
所以,他人在南风馆里只看见声色犬马,她却能看见其中的悲愤不平,不但不以小倌为伍为耻,还不惜为之大打出手。
思及她对自己,不问家世来历,仅凭他一番言语,便鼎力相助,甚至愿意与他同室共处,不设防备,说到底,全凭一颗赤子之心罢了。
反而是他,熟读圣贤之书,倒变得杂念丛生,酸腐不堪。
想到这里,他不禁热泪盈眶,突地握紧她的手,哭道:“姐姐,我舍不得姐姐,我不要走了,我只要留在姐姐身边,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岚兮抹去他的眼泪,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姐姐虽然也舍不得你,但你不能因为我而丢了自己的志向,此刻你涉世未深,自然会为一人一事所牵绊,等有朝一日,你历尽繁华,饱经沧桑,自会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不会在生命中常驻,只能留在记忆里,渐渐地,你会看淡一切,记忆也被岁月磨灭,到那时,你便会忘了我了。”
柳承儒一面举袖擦泪,一面摇头:“不会的,不管过多久,在小毅心里,姐姐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再无人能及姐姐半分,小毅绝不会忘记姐姐,更不会忘了姐姐大恩。”
岚兮咽了咽喉头,吞噬翻涌的泪意,拍拍他的肩头道:“好啦好啦,不就是生离嘛,弄得跟死别似的,只要我们都好好活着,总有见面的一日,磨磨叽叽的,像什么话啊。”
柳承儒“噗嗤”笑出声来,岚兮捏了捏他的脸,抬手将自己的一对红玛瑙耳环摘下,交到他手中:“小毅,你到了京师,去西城梅府,找那里的主人梅吟修,将这对耳环交给他,他见了之后便会明白,到时你将自己的身世来历与他说明,他自会妥善安置你的。”
柳承儒吃惊道:“姐姐说的莫非是当朝户部右侍郎梅吟修大人?”
岚兮点了点头。
柳承儒道:“梅大人的清名小毅在京城时,便有所耳闻,原来他竟是姐姐的故交。”
他初时虽感念岚兮,但也怀疑过,她身处江湖,怎有能耐助自己恢复前程,此刻方才彻底信服,不由感激涕零,跪拜在地:“姐姐大恩,小毅委实无以为报,且受小毅一拜。”
岚兮锁眉道:“喂喂喂,你再这样,姐姐就不理你了。”
柳承儒伸袖抹泪,含笑起身,将耳环仔细收好。
岚兮搭上他的肩,笑道:“走,我们喝酒去。”
柳承儒惊道:“姐姐,你才刚病过,不好喝酒的。”
岚兮道:“我不喝酒,才容易生病呢,少罗嗦,走!”
柳承儒又道:“可姐姐若醉了,我一个人扶不动你啊。”
岚兮道:“傻瓜,扶不动,你不会找人抬啊!”
柳承儒不由汗颜:“言,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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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已经打烊,但宽敞的大堂里却仍留着一扇门未关,桌上一灯如豆。
即墨云坐在孤灯前养神,偶尔提壶倒茶,自斟自饮,看似心如止水,实则心不在焉,目之所及,仅是小门外枯燥的街景而已。
身后的木楼梯,突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有人下楼了,来者是个不懂武的女子,是秦长妤。
“公子,在等姐姐?”秦长妤走到楼梯中央,娇唇轻动,声若燕语。
即墨云微微侧头,轻轻一点头,旋即又回头。
秦长妤莲步轻踩,边下楼边道:“既然不放心,为何不跟着?”
即墨云未回首,只是道:“静静等着便好,迟早,她会回来的。”
“等待总是最熬人的,等久了,心,也是会倦的,公子,您说呢?”
她说完这句话,人已站在即墨云面前,怀里抱着一个包袱。
烛光迷离,映着她身上湘妃色的衣裙,更衬托出她的美肤,凝脂般的光滑。
云髻松挽,珠花轻簪,粉黛微施,青丝低垂,看起来是那么自然,又是那样的不同寻常。
平时她虽然也美,但今晚却美得格外不同,由内及外,皆散发出惑人的气息。
平时她虽然也常笑,可今晚却笑得不同往常,既纯真,又娇美。
她随意一个动作,都透着令人目眩的光芒,她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有一种蚀骨销魂的魔力。
还有那似有若无的甜香,不时萦绕鼻端,使人心痒难挠,蠢蠢欲动。
而她偏偏看起来又是那样的纯洁,似乎一丝想要勾引你的意思都没有。
即墨云直视着她,眸底波澜不兴,徐徐道:“等多久,这是我的事,不劳秦姑娘挂怀。”
秦长妤腰肢款摆,坐在他对面,将包袱搁在一旁的空座上,掩唇娇笑道:“若公子当真毫无顾忌,为何还要派人盯梢呢?”
即墨云眸光微凛,并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