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乱想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越来越僻静。
先时还能见着有人走动,现下却一个也无,就连道旁的灯盏都变得稀疏。
此时层云敝月,更显荒芜。
她不禁惑然问道:“春喜姑娘,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越走越荒凉啊?”
春喜轻轻一笑:“岚姑娘真会说笑,奴婢自小长在这里,怎会不识路呢?姑娘别急,就在前面呢。”
说着她往前一指:“看,过了这道廊桥,前面那个院子便是。”
岚兮看向廊桥对面的那方院子,心下寻思:他素来喜静,或许秦爷知悉了他这脾性,特意安排了此处,也未可知?
岚兮道:“既然就在前面,我自己去便是,不必再劳姑娘引路了。”
春喜面露哀色:“这可使不得,姑娘是小姐的救命恩人,若连为姑娘做这点小事都半途而废,回头小姐知道了,定会责罚奴婢的。”
岚兮抽了抽唇角,暗想道:大户人家就是讲究多,真麻烦。“
“好吧,那你先走吧。”
春喜欠了欠身,仍旧引她直走,过廊桥,经一小片空地,来到院前,便要推开院门。
岚兮心里一激灵,忽地一把拉住她的手,打起了退堂鼓。
见了他,我先说什么好?
难道开门见山来一句‘你为何要非礼我?’。
不行不行,这怎么能问得出口?
春喜心中一凛,只道她心存怀疑,不肯进去。
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猛地将门一踹,拖她进去,尖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抓贼啊,有贼来了……”
岚兮只感耳膜被震得刺痛,脑中“轰”地一炸,僵立当场。
愣怔间,院中登时灯火通明,屋中人声渐沸。
须臾,屋门一开,十余条壮汉持刀抡棍,鱼贯而出。
原来此处是护院歇宿之处,骤闻春喜叫喊,忙冲出抓贼。
岚兮猛然回神,又惑又惊又怒,手上一挣,反手在她颈侧一敲。
她顿时浑身虚软,无力地靠在岚兮身上喊不出声。
岚兮迅速向迎面而来的众人虚晃一指,指向檐角,焦急地喊道:“哎呀,大家快看!那贼往那儿跑了,大伙儿快追呀!”
“哪儿啊?哪儿啊?”
众人尚未弄清原委,闻言皆向后仰望。
岚兮趁机将春喜往前一丢,掉头几下闪身,溜之大吉。
众人察觉上当,回头见此情景,瞬时乱作一团,纷纷向四面追去。
岚兮不辨方向,东钻西闯,南蹿北跳,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知已将那帮护院甩得远了。
忽而,昏光中隐约闪现缕缕青光。
岚兮警觉地躲入树丛,轻轻拨开枝叶,渐渐看清前方。
不远处似是一个小园,园前的小径两旁树木成荫,花草繁茂。
其间,窸窸窣窣隐着十余人,手持兵刃,极缓地靠近小园。
岚兮大惑不解,这秦府如何这般古怪,一个昨日才刚见过的小丫头,今夜一见面就构陷自己,现在又有一伙人聚向此处,到底意欲何为?
莫非是冲着那园子里的人?
那人会是谁?
难道云说的没错,今晚他赴的果然是鸿门宴?
他们的目标是云!
她陡然想到这点,瞬时凉气倒吸,来不及细想,极目看向园中,此刻他定在里头,会不会……
她猛地敲下脑袋,摇头似拨浪鼓,凭他的本事,怎么可能遭遇不测?
此刻情况未明,必须先进去找到他再说。
既然这群家伙连她的行踪都发现不了,可见都是不入流的货色,凭她的轻功,甩开他们那是轻而易举。
当下左顾右盼,观察形势,逮着个缝隙便钻出树丛,身形一抖,若燕子般掠过树梢,穿入园中。
众人只感头上一阵凉飕飕,似冷风拂过,抬头只有黑压压的夜空,再不见其他,都不禁略略起了一层鸡皮,仍旧埋伏在花草中。
岚兮藏身于矮树之中,暗中观察了一会儿,未见有人发现,又转头往园中看去。
尽头处的小楼中,有人影晃动,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她悄然跃近,骤闻瓷器碎裂之音,隐隐传出。
她心中一凛,不及多想,翻身跃到楼上,对准大门,扬起一脚就要踹下。
忽而,一声柔媚熟悉的女音钻入耳中:“云,我喜欢你,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岚兮身子一僵,飞起的腿渐渐垂下:这是秦长妤的声音!他和秦长妤在一起?
屋内的烛光忽明忽灭,窗枢上映出秦长妤那窈窕多姿的倩影。
她温柔地靠向另一道修长英挺的身影,那身影她再熟悉不过,化成灰都不可能认错,不是即墨云是谁?
岚兮的心渐渐悬到嗓子眼,双眸撑圆,眼睁睁看着他伸手,轻柔地抚摸秦长妤的脸颊。
他低眸望入眼前的女子,即便隔着窗纸,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深情的眼神。
忽然,他将秦长妤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些微发颤的声音,犹似在天边般遥远,又似近在耳边般的清晰,字字刺入她心间:“何止喜欢,我,我爱你啊……”
她顿时呼吸一滞,脑中一片空白,再听不进一个字。
只有那最后一句话,不断循环往复,挥之不去。
她呆呆凝望着那道俊挺的轮廓慢慢俯低,最后贴上女子娇美的侧颜。
两道身影渐渐地,紧紧地交织在了一起……
“啊……”
一声怒喊响彻夜空,她气得发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喊出来的。
等这声呐喊过后,面前那扇门已被她一脚踹烂了。
“砰”地,巨响砸向屋内,飞尘滚滚中,她也不愿多看那对男女一眼,只恨恨道了句:“即墨云,我看错你了!”
撂下这句话,她一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出园子。
“大骗子,恶心!装什么对我情深意重,我没答应,一转头便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翻脸比翻书还快,算我白担心你了。”
她一面咬唇暗骂,一面抹着眼睛,只感心痛如绞。
突然发现自己满手潮湿,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如雨下。
她不由狠命抹眼泪,骂自己:“我……我掉什么眼泪啊?他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关我屁事,我伤什么心,生什么气啊!”
然而,说是这么说,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