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浇到头顶,打在身上,如同冰刀刮过,隐隐生疼。
即墨云紧闭双目,盘膝打坐,让感官的痛楚浇灭内心的邪、念。
良久良久,直到斗转星移,月上中天,他的身体渐渐被寒冽的溪水所侵蚀,变得麻木无觉。
他的人仿佛也成了这月下的一处景致,与自然融为一体。
他睁开了眼睛,以为已将心魔涤净。
他跳出瀑布,涉过溪流,爬上溪石,狼狈地翻到岸上,仰天躺下。
圆月高悬,皎洁明亮,好像她光洁无瑕的肌、肤,他刚刚冷却的心,又星火燎原般地被瞬间点、燃。
林风吹过,激起他身上一层鸡皮,这又冷又热的滋味,直令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难受,好像顷刻间便要膨胀爆裂……
即墨云强忍着坐起,又想跳进瀑布,突然,有人按住他的后心的命门穴上,他一惊,下意识地出手。
“别运内力,否则你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那人在他背后轻促地道。
即墨云手一凝,微微迟疑,那人又道“别回头,闭目,打坐。”
这是个男子的声音,沉着内敛,又透着清风般的超然,年纪不大,却有着远胜于年纪的敏锐和威仪,让人不由得卸下防备,愿意信任。
即墨云盘膝照做,那人又道“气沉丹田,意守百会。”
即墨云依言调息,他的指腹带出一股暖流顺着命门、至阳、大椎、哑门、风府慢慢汇至百会。
那人继续道“脉冲璇玑,藏于关元。”
即墨云将暖流缓缓凝于璇玑,沿着膻中、中脘、神阙、气海,归于关元。
那人接着道“阴行冲门,气从涌泉,上逆少冲,下通昆仑……”
即墨云听从那人指点,一吐一纳,渐渐顺畅平稳,那股暖流也被他送至四肢百骸,消解于奇经八脉中,
几番循环之后,七窍渐通,汗水淋漓,头脑清明,表里舒泰。
他睁开眼来,天已然大亮,他站起身来动了动,浑身上下轻松不少,连同原来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心下大悦,回头想感激那人,却不见人踪,想来对方是不想与他碰面,已先走一步。
他拾起衣衫,衣衫却已脏了,他只好临溪漂洗一番,晾在树枝上,肚子又开始咕咕叫起来。
他顿觉饥渴难耐,就近寻着果树,摘了些野果,洗了洗便坐在溪畔啃食起来,脑海中回想起昨日发生之事,那个怪梦,自己的变化,还有那个神秘人以及他传授的调息之法。
难道是自己对岚兮爱、念太重,才导致怪梦连连,气血逆行,险些走火入魔?
也是他幸运,恰巧得遇高人,逢凶化吉。
不对!
这世间哪有这许多巧合的事,那人是谁,为何会在此出现?
莫非他早知我会如此,所以才能及时出现?
但他为何要助我?又怎知我定会如此?
他细细想来,越来越觉蹊跷,那神秘人的声音仔细回想,还有些熟悉,他努力追忆,却想不起是哪位故人。
这套调息运气之法也甚为古怪,初时散乱,再渐渐凝聚,最后贯通全身,与他自幼所学截然不同,其中精妙,更胜一筹,若长期习练,必增益不少。
即墨云接连吃了几个果子,饮了些溪水,又照着昨夜习得之法调息养气,不知不觉到了晌午,才去揭下衣服,穿在身上,回了客栈。
何慕生在客栈外来回徘徊,忧心忡忡,见了即墨云,顿时心花怒放,迎上来道“庄主一夜未归,兄弟们都快担心死了,庄主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即墨云停步,瞥了一眼客栈,还没发问,何慕生即刻道“我知道庄主想问什么,夫人还未醒,一直由梅五公子照料着。”
即墨云微微蹙眉“梅五公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慕生为难地道“梅五公子的行踪哪是我们能掌握的,今儿一早醒来,我看见他从自己房里出来,不多久就到夫人房里去了,这中间出去过没有,那就不知道了。”
即墨云想了想,附耳对何慕生吩咐了番,何慕生听着听着,忍不住心下窃笑,但见庄主面色肃然,又不由收敛道“庄主还是留几个人在身边伺候吧,若将所有人都派遣出去,万一有事,一时也不好找人。”
即墨云道“这剩下的事,不是人多就能帮得上的,你照做便是,今日让他们收拾收拾,明日就动身吧。”
“是,庄主。”
“等等。”即墨云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何慕生。
何慕生回头道“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即墨云道“你把所有人的佩剑都收集在一起,晚一些送到我房里来。”
何慕生闻言喜道“庄主想要用剑,用慕生的便是,哪里还用挑旁人的呢,他们的剑绝没有我的好。”
他说完,将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
即墨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何慕生没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收回剑作揖道“是,慕生这就去办。”
庄主是铸剑名家,剑好不好哪里是自己说的算,他这番毛遂自荐,委实是班门弄斧,当下有些挫败地回到客栈,传达命令。
即墨云走进客栈,让小二备好洗澡水和饭菜,走入庭中,看了眼岚兮的房间,不由驻足。
昨晚出了这间房,身体便开始不对劲,难道是岚兮的房里有古怪?
他正想进去看看,梅吟香却刚好开门出来,见了他,上下打量之后,不冷不热地道“即墨庄主满面风尘,可是上哪儿辛苦去了?”
即墨云见他一切如常,料想那屋子即便有古怪,眼下也已恢复如初,当下道“比不得五哥贵人事多,神龙见首不见尾。”
梅吟香眉梢微挑,鼻腔里轻轻“嗤”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即墨庄主能否成为温梅两家的乘龙快婿,还犹未可知,这般急着攀亲道故,怕会惹人非议,庄主是七尺男儿,脸皮自然厚些,被人议论也不打紧,可是舍妹毕竟是姑娘家,这传扬出去,说小了是有损舍妹名节,说大了是家风不严,有损两家名声,若庄主再纵容属下胡乱称呼,在下固然不愿,但为了梅家的声誉,也只好与庄主伤和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