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傲雪劝慰温如玉道“夫人,你伤心什么,我们还得跟去梅花坞喝喜酒呢,明天、后天、大后天,直到回门之日,你都能一直见到女儿呢。”
温如玉嗔道“就你话多,我就是想哭会儿不成嘛?”
梅傲雪头疼道“你这样不是叫女儿为难吗?”
喜娘看了看时辰,说道“四爷、夫人,吉时快到了,该启程了。”
于是,喜娘搀着新娘子,梅傲雪拥着温如玉,慢慢走出大厅。
梅吟歌和梨花对视一眼,互相扮了个鬼脸,也跟了出去。
耳边响起噼里啪啦的炮仗声,混着人们的欢声笑语,震耳欲聋,头晕目眩,好似做梦般。
岚兮七弯八绕地走了许多路,路面上铺满了绯红的各式花瓣,鞋底踩上这片松软,柔柔地,仿佛她此刻的心。
及至跨过门槛,终于来到了花轿前,喜娘掀起轿帘,扶她坐了进去。
喜娘吆喝一声,八抬大轿便稳稳地抬了起来,梅傲雪夫妇坐在后一顶轿子中,梨花和梅吟歌跟在轿边。
即墨云派徐典与何慕生前来迎亲,他们带来的人,与送亲的队伍合作一处,吹吹打打开着路。
岚兮就这样在轿中颠着颠着,揣着一颗活泼乱跳的心,听着外头喜庆的乐音,开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许多人都在梅花坞等着她,她的外公,爷爷,兄弟姐妹们,以及前来祝贺的宾客们。
当然,最要紧的,当然是他,她的新郎云。
一想到她的云,手便不自禁地触摸心口,那里面是他赠的玉佩,她将玉佩用红绳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贴着自己的心。
玉佩下的那颗心,是七上又八下,激来又荡去,虽然事先已明了流程,预习了各项礼仪,但她仍然十分紧张。
她的两手互相拽得紧紧的,全是细汗,两腿抖个不停。
她下意识地便要翘起了二郎腿,想到娘亲千叮万嘱要端庄,她又立即正襟危坐。
岚兮有些抱怨,温梅两家都是武林世家,也学着凡夫俗子整什么繁文缛节,虽然已简化不少,但仍叫她觉得烦恼。
好在也就这么一次,转念一想,也是新奇有趣,于是又变得有些期待。
拜天地,入洞房,等着云揭开她的红盖头,然后饮下合卺酒,然后……
嘻嘻嘻……
她想象着接下去的每个步骤,笑如春花怒放,憧憬又羞涩,不知今夜,是个怎生光景?
突然,她感到一阵腹胀,她按着肚子,连叫不好,好想上茅厕啊!
一定是那碗桂圆红枣啥的闹的,喝这么多汤水,不内急才怪呢!
这下可好,怎么办?
她抓耳挠腮,使劲忍着,越忍便越觉得着急,忍忍忍……
不行啦,忍不住啊!
“停轿!”
岚兮天崩地裂般大吼一声,轿厢被她晃得左右乱摇,喜娘挥了挥手,轿夫们停下轿子,吹乐手们也停了奏乐。
岚兮不等喜娘发问,轿帘一掀,立即钻出轿子,扯下红盖头,拽在手里,拎起红裙,便往那道旁的草丛里十万火急地奔去,还一面嚷嚷着让大家放心“不行啦,我要去解手!你们不许跟来!”
众人看傻了眼,梅傲雪和温如玉齐下轿来,梅吟歌和梨花已笑得肚子生疼,徐典与何慕生也在掩唇偷笑。
温如玉急道“哎呀,这丫头,早不出状况,晚不出状况,偏偏在路上……哎!”
梅傲雪拈须笑道“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的,等等便是了。”
且说岚兮这头跑得远远的,看不见人影了,才急急撩起衣裙蹲下。
大喜之日当众出糗,普天之下有比她更难堪的新娘子吗?
哎,这事要是让云知道了,可不知要被嘲笑多久?
“呜哇啊……”
这种释放的感觉真是痛快,她但觉身心一松,说不出的舒畅,解决完大事,她才起身跳到一边。
这新娘的衣服可真麻烦,弄乱容易,可要整理起来,还得费上好一番功夫。
岚兮整理完衣裙,又正了正凤冠,待一切妥当,已是薄汗微出。
她拿红盖头扇着风,慢慢踱了回去,远远瞄见人影,觉得没脸见人,忙将红盖头仍旧罩回头上,只盯着盖头里的一小方世界,缓缓地向前走。
岚兮听见有人小跑而来,她便停住不动了。
接着又听见乐声大作,她看见喜娘的衣服在盖头底下一晃,来搀自己。
她便由着喜娘扶着,重又上了花轿,一切又恢复原状。
岚兮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爹娘没来问她怎么回事,还好吟歌和梨花没有跑来嘲笑她,还好徐典与何慕生没来多嘴,否则她这张脸可不知要往哪边搁了。
她放松下来,坐在轿中便有些昏昏欲睡,不一会儿,竟真的打起盹来。
花轿颠啊颠,颠啊颠,她的人摇啊摇,摇啊摇……
迷糊中,她骤觉轿外静得出奇,那帮敲锣打捣鼓吹唢呐的怎么没动静了?
自己正在发困,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都没有察觉,这外头是怎么了?
岚兮掀起盖头,拉开一角窗帘子,但见轿外是荒郊野岭,人烟稀少,不禁心头一凛,这里却是哪里?
她记得从玉雪居到梅花坞,沿途都是张灯结彩,绝不可能是一片荒芜,那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岚兮放下帘子,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猛地省过神来,这里头有蹊跷!
“停轿!”
她陡然扯下盖头,拉开窗帘,探出脸去,高呼一声,但没有人理会她。
轿夫满脸淡漠地抬着轿子,喜娘也只一味地默默往前走,后头的吹乐手们倒是紧跟不舍,但也是一脸木然。
岚兮急得大吼“喂,你们是谁?要把我抬去哪儿?”
依然无人应答,她暗叫不好,想要冲出轿子,刚直起腰,花轿“砰”地,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她不防此变,额角磕到了轿厢,又弹坐回原位,左摇右晃,头昏眼花。
外面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向前游移,等她缓下心神,掀帘下轿,轿夫们都跑到了她前头,一个个脱下鲜红的长衫,露出里面的一身缟衣。
他们身后放着的,赫然是一具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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