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子夜,梅吟香在庭中燃起烟花。
岚兮嘴里嫌着他吵,人却不自禁地开窗观赏。
梅吟香并不在庭中,他放完烟花,便不知到哪儿去了。
岚兮推测他是故意躲着自己,省得她见到他便心烦。
人虽不在,但空气里却还残留着他固有的异香。
烟火噼里啪啦地冒着绚丽的光芒,恰好映在那三个雪人身上。
两个大雪人牵着一个小雪人,脸上带着笑颜,齐聚一堂,观看烟火,幸福美满。
岚兮这才看明白,梅吟香堆的那一大一小两个雪人,连同自己堆的加起来,刚好是大中小,一家三口。
岚兮看得有些呆了,心底蓦地一软,好似被击中了般,苦苦一叹:吟香哥哥啊吟香哥哥,这世间的女子何其多,你为何偏要看上一个温岚兮呢?
岚兮却不知道,此时的梅吟香正坐在窗下,与她一起共赏烟花,听着头顶上她那一声长叹,度过了今生最难忘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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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梅吟香起了个大早,将结了冰的冰块铲入地窖里,封存好,以待夏日备用。
岚兮见他忙忙碌碌,也不好奇,她压着本性,故意冷脸相对。
她终究是怨气难消,无法轻易便原谅了他,共处同片屋檐已是迫不得已,再想更进一步,那是想也休想。
梅吟香不急不恼,始终温言软语,耐心相待。
岚兮不想说话,他便安静相陪,岚兮不想见他,他便消失不见。
除了每日里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梅吟香做得做多的,就是在后院里敲敲打打。
每隔几天,家里就会多出一件家具,摇篮、小床、小桌子、小凳子,以及各种小孩的玩具。
岚兮则忙着筹备医馆,炮制药材,除了向药农购置药材外,也到林中去采集草药。
梅吟香没有拦着她,只是她每行一步,他必定暗中相随,密切保护。
日子宁和而安定地过着,到了孕期的第四个月,岚兮害喜的症状已彻底消失,医馆也正式开了张。
医馆每天只开两个时辰,巳时开张,午时休息,未时接着看诊,申时便关门。
若遇急诊病人,也可适当延长,每隔三日休息一日。
这美人行医,本就罕见,在白水镇这个小地方,就更是闻所未闻。
医馆刚开张时,便引来许多凑热闹的,大家私底下猜测她的来历,质疑她的医术。
直到岚兮露了几手真本事,救了当街昏死的老妇人,众人这才对她刮目相看。
初初几日,来的人并不多,大抵上是些妇孺,岚兮一人便能应对。
过得几日,慕名而来的男子越来越多,假借看病,实则打听。
岚兮除了自称姓蓝,别的一概不理,偶尔遇到轻薄之徒,让她扎上两针,对方也就老实了。
再后来,岚兮忙不过来了,她不得不让梅吟香出来帮忙。
这一下,来的人就更多了,原本少见的年轻姑娘,这时也纷纷生了病。
岚兮知道这些都不是来看病,而是来看人的。
于是遇着装病的,她便开两服清肠汤,多收些诊金药钱,也不算亏。
日子一长,众人也看出了门道,便收敛了许多,医馆的营生便算是上了正轨。
一眨眼,岚兮便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然显怀,任着衣再宽松,也无法隐藏。
镇上的人对这两个神秘俊美的外乡人,原本就议论纷纷。
猜测是夫妻吧,这阿风又管蓝大夫叫主人,说是主仆吧,这阿风对蓝大夫关怀备至的模样,又实在暗昧。
等岚兮这肚子一出来,流言蜚语便更多了,各种传言,不堪入耳。
岚兮本不将这些闲言碎语当回事,但听得多了,难免心中郁闷。
这日看诊时,又有人窃窃私语,梅吟香见岚兮面现愠色,遂挺身而出。
岚兮恐他胡言,不待他开口,便截住了他的话头,主动对众人道:“你们不必妄加猜测,我和阿风没有丝毫关系,先夫早亡,除了腹中胎儿,便没给小妇人留下什么。”
“阿风是我家仆,追随多年,情分堪比亲人,我远离伤心之地,到他乡谋生,他也一路跟随,行到此处,见人杰地灵,便栖居下来,如此而已。”
梅吟香原本也没想违背约定,见她抢话,亦料中她所言,只是亲耳听来,心底仍抑制不住刺痛。
他不能辩解,也不会辩解,一股自心底散发而出的悲哀,深深藏在了他沉默的外表之下。
忽地,有个矮胖的妇人挤进人群,嚷嚷道:“胡说,上次在布庄里,我明明听见他管你叫娘子,一个妇道人家不守规矩,抛头露面,不知廉耻,现在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承认,八成是想装可怜,偷汉子,这种女人怎么可以留在我们白水镇,快滚出去!”
岚兮看着那喊话的妇人,只觉眼熟,听得她说到布庄,猛地想起,她便是当日在布庄里挑布的妇人之一。
岚兮没有正面辩解,只是反问:“这位大婶,你我素昧平生,我也从未得罪过你,为何要口出恶言,中伤于我?”
那妇人闻言,便大怒道:“谁说没有,我女儿喝了你开的药,泻了一天一夜,床都下不来了,你说你是不是害人精!”
岚兮想了想,她女儿该不会是哪个被她赏了清肠汤的装病姑娘吧?
她故作镇定,问道:“令嫒是谁,空口无凭,可不能含血喷人。”
那妇人大为光火,撸起袖子便冲上前去。
梅吟香跨过一步,挡在前头,笑道:“这位夫人请息怒,若真是我家主人开错了方子,自然是要赔礼道歉的,可凡事都得讲个证据,否则冤枉了人,那可就不好了。”
那妇人见梅吟香风流倜傥地往跟前一站,又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话,脑子便有些晕乎,态度也不禁和蔼下来。
她勉然硬气,质问道:“你那时明明管她叫娘子的,为何现在又改口叫她主人?”
梅吟香方要说话,医馆外骤然传进一阵急呼:“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