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尸首已变成一滩血泥,面目全非,但染血的污衣却隐约可辨。
那分明就是梅吟香今日穿的衣服,该不会,该不会……
不会,不会!一定不会!
梅吟香的身手如何,岚兮再清楚不过,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万不至于殒命啊!
乐儿哭得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岚兮扭过头来,低声怒斥“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他又不是你爹爹,你需要哭成这样吗?”
旁边的人闻言,大惊道“蓝大夫,这人是你丈夫?”
岚兮立即回口道“胡说,我丈夫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是他,你们不要乱猜!”
岚兮说是这般说,可是眼圈却不自觉地红了,说到底,她心里也没底。
岚兮曾想过无数次与梅吟香诀别的场景,却不曾想过是这样的死别,如此轻而易举地撒手人寰,这要让她怎么接受?
岚兮忍不住向着那团血肉靠近,她要寻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好蒙骗自己这人绝不会是他。
药农见状,心想那人八九不离十,便是风相公了,都不由劝道“蓝大夫,人死不能复生,您自己多保重啊。”
“是啊,您还有孩子,可别想不开啊!”
岚兮流着泪,冲着他们怒道“我的丈夫还活得好好的,我让你们不要乱猜,你们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众人心生怜悯,还想解劝她一番,却突然听得有人高声唤道“岚岚!”
岚兮心头一震,循声望去,但见人群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眼前,药农们让出道,岚兮愣愣地往前走。
梅吟香松了口气道“原来你先下山了,叫我好找。”
梅吟香举着手里的大灵芝,兴高采烈地又道“岚岚,你看,我摘到了什么?”
乐儿的哭声在听到梅吟香的声音时,便陡地刹住,与岚兮一般愣住。
岚兮走到梅吟香面前,突地揪住他的衣襟,一通狂骂“谁让你去摘的,这样危险的事,你怎么敢去做?你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个父亲了吗?若有个三长两短,乐儿怎么办?你又让我怎么办?”
梅吟香凝视着眼前这张哭成泪人的脸,但觉心潮澎湃,一股暖流充斥四肢百骸。
他猛地将灵芝一丢,将岚兮揽进怀里,乐儿随娘亲一倾,正对上梅吟香的脸。
梅吟香顺势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动情地对妻女道“对不起,是我去得太久,叫你们担心了,我以后绝不再擅自离开你们。”
岚兮伏在梅吟香怀里,拍打着他的背,叫嚷道“你这混蛋,你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多担心,看着那人粉身碎骨,我以为是你,又不敢相信是你,可恶,你到底要害我流多少眼泪你才满意!”
梅吟香将她搂得紧紧的,乐儿见娘亲伤心,也扁起小口噙着泪,十分委屈。
见得此情此景,梅吟香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千言万语,他不知从何说起,只有化作深情的一句话“岚岚,我爱你,还有乐儿,我们的宝贝女儿,我爱你们。”
岚兮听到这句话,顿时恍然,她猛然推开他,擦了眼泪,收回泪意“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两人回过神来,那些药农不知何时已走得没影了,连同被梅吟香扔在地上的灵芝也不见了。
二人适才太过忘情,都忽略了周围发生了什么。
梅吟香有些不悦,他千辛万苦为爱妻摘来的灵芝,就这样被几个宵小强占了。
岚兮却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经过一场虚惊,她只求他平安无事。
岚兮不追究,梅吟香便也依着她,他走到那具残尸边,一掌拍倒他身边的土堆。
黄土呼拉拉覆盖在那无名氏身上,他倒是要多谢这个来历不明的亡者,多亏了他,他才知道岚兮紧张他至如斯。
梅吟香记得,她那时还激动得一口一声“丈夫”地唤他来着。
原来,他的岚岚也是爱着自己的。
“呀呀呀……”
乐儿张开双臂,向梅吟香口齿不清地嚷嚷着。
梅吟香将背篓重新背回身上,与岚兮并肩而行。
梅吟香尝试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但是刚碰到,岚兮却缩回手去,快走几步,抢在前头走。
梅吟香看不到岚兮的表情,也不知她是羞是恼,但见她没有过激的反应,想来也并不排斥他的靠近。
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岚兮身后,时不时扭头逗弄一下乐儿。
晚上,岚兮在前院整理着今日采来的药材。
梅吟香悄然来到她身边,握住她捣药的手,轻声道“乐儿睡着了,我来帮你。”
岚兮不防,唬了一跳,待见是他,才镇定下来。
她抽出手,将药杵留给他,也没有说什么,便将铺满草药的簸箕,拿去院中晾着。
岚兮走到哪儿,梅吟香的目光便跟随到哪儿。
他捣了一会儿药,终于按捺不住,放下药杵,踱到她身后,出其不意地环抱住她,柔声道“岚岚,忙累了一天,我们都该休息了。”
与药材打交道久了,梅吟香的身上不免染了药香,将他原来的异香掩盖过去。
但此刻,岚兮却能清晰地闻到,那属于他的特有的香气。
她紧张地将他一推,急欲挣脱“你放开我,不要碰我!”
梅吟香却抱得极紧,不容她离开“岚岚,今天我很开心,你说我是你丈夫的时候,你担心我担心到害怕的时候,你揪着我斥责我的时候,岚岚,我真的很开心,我真的……”
一时激动难抑,他话未说完,一个口勿便落向了她的脸颊。
岚兮猛地打了个寒噤,挣扎得越发厉害“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只是不想你出事,没有其他意思!”
梅吟香手臂微微一松,岚兮一个转身,想也没想,便扬起一掌,拍落他的脸。
“啪!”
清清脆脆一记耳光,打得梅吟香有些发愣。
岚兮受惊地跳出他怀里,远远地拉开距离“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于我而言,我只能接受你是乐儿的父亲,是我的亲人,你我可以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但绝不可能和寻常夫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