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你们又是谁?”
凌月不禁有些奇怪,不是说这房子让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给看着的吗?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哪来的这么多孩子?
难不成,那对老夫妻觉得两个人住着太浪费,把房子给租出去了?
这个还真有可能,毕竟闲置着挺可惜,租出去的话每个月多少有个进项。
凌月顺着敞开的大门往院子里一看,这也太凌乱了吧!
院子里扯了三四道麻绳,上面跟挑旗似的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衣服,还有一些用旧衣服撕成的尿褯子,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靠北墙根的地方晾晒着一溜的大白菜和青萝卜胡萝卜,以及一些大葱。
靠东墙根的地方堆着一堆乱乱的柴火垛,柴火垛旁边是几个同样乱糟糟的鸡窝。
院子里还有一只大公鸡带领着几只母鸡,旁若无人的在地上踱着步,偶尔低下头啄食一下泥土里的小沙粒,地面上一滩滩的鸡屎也没有人打扫。
简直就是个脏乱不堪的大杂院!
好好的房子给住成这个样子,也是没谁了!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正在往绳子上搭着洗过的衣服。
正堂屋的门口,一个穿着碎花棉袄的年轻姑娘斜靠着门框在梳头。不,确切的说是在用篦子篦头发上的虱子。
梳几下就用指甲盖在篦子上挤几下,指甲盖上沾着一层黑红的血和虱子皮,然后在门框上蹭一蹭继续挤,指甲盖里面藏着黑色的污垢。
看她的表情,好像很享受这个挤虱子的过程,就像上了瘾,越挤越来劲。
看的凌月身上止不住的一阵恶寒!
这个年代乡下的确也有不少人家都生虱子,凌月记得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大姨家的表姐来走亲戚和她一起睡了两夜,结果传染给她头发上几个虱子。
吴秋玲看见之后,怕虱子会就此在她头上安家,然后传染给全家,所以一狠心就把凌月留了三年,已经长到腰际的长头发给剪掉了。
而且还剪的跟个男孩子似的,就是为了消灭虱子,害的凌月心疼的哭了好几天。
吴秋玲把家里的床单被罩,以及全家人的衣服都用热水给烫了一遍,杜绝虱子的滋生。又给凌月洗完头,擦了好几遍那个跳蚤棍,(一种用药水泡过的粉笔)那个味道挺难闻的,凌月真是终身难忘。
好在没有白忙活,那虱子还没有在凌月家得到繁衍生息,就被勤劳爱干净的吴秋玲给消灭了!
从那以后,凌月对虱子这种生物是敬而远之。
院子里的中年妇女晾完衣服,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在衣服的两侧擦了擦,一抬头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凌月和小霍盛。
“你们是干啥的?站在我们家门口瞎瞅啥?”又对门口的几个小孩挥了挥手。
“土根,愣着干啥?去带着弟弟妹妹玩去,等吃晌午饭的时候再回来!对了,拿着个篮子,看看能不能在市场上捡点菜叶子回来喂鸡。”
说完在一边捡了个烂的快没边的竹篮子,走到门口递给那个大点的男孩。
“奶,我们听话,不在家里乱,帮你去捡菜叶子喂鸡,你给我们两毛钱呗,我去代销店给弟弟和妹妹买糖吃!”
两个小的听到后,眨巴着眼渴求的看着妇女。
妇女一巴掌拍在土根的头上,眼睛一瞪凶道。
“吃啥吃,一天到晚就知道个吃,两毛钱都能买两斤大盐粒子了,够一家人吃一个多月的了。真是不会过日子不知道柴米贵,一个个就知道跟我伸手要钱,咋就没一个给我钱的!”
说着从兜里掏了掏,掏出几张毛票,从里面抽出一毛钱扔给土根。
“给,省着点花,一毛钱能买十个糖疙瘩呢!你大了就别吃了,省的坏牙,给弟弟妹妹一人一个,剩下的拿回来给我,我给放着,谁听话就给谁吃,不听话的吃巴掌!”
土根瞥了撇嘴,捡起那一毛钱。
他奶奶也太抠搜了,就给了一毛钱,不过比一毛钱也不给强。
他到时候可以跟人讲讲价,一毛钱能多给一块,正好他也能吃一块。说不定,趁人不注意,他还能顺两块呢!上次他去打酱油,看着代销店的老板忙着给人拿东西,他就顺了两块大大泡泡糖。
想到这里,便带着弟弟妹妹走了,他要趁着人多,老板不注意的时候再买东西。
“一天天的净是操不完的心,干不完的活,一个个的就知道张着嘴巴要吃的喝的,我就是个操心的劳碌命!上辈子欠了你们罗家的!”
妇女唠叨完,一转脸看到凌月和小霍盛还在,不禁皱了下眉。
“你们咋还没走?杵在我们家门口干啥?”说着,就要关门。
凌月却比她的手更快的推开门,迈步走进院子,一边提防着地上的鸡屎,小霍盛自然是紧随其后。
那妇女愣了一下,接着叫唤道。“喂,你们两个小孩子是谁家的?怎么随便跑人家来?快点出去!”
她儿媳妇刚生了个小子,还没有满月,头两胎都是闺女,好在这一胎是个儿子,要不然她才懒得伺候。
可这三胎属于超生,他们家一直都是偷偷的瞒着,所以轻易不敢让外人上家来,就怕被人知道了上面会罚款。
就连儿媳妇生产,都是在家里偷摸生的,没敢去医院,就怕医院里查户口本和准生证。
她见凌月和小霍盛面生,害怕他俩是被人派来摸底的,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赶他们走。
“随便?”凌月冷呵,身为房子主人进来看看怎么就成随便了?
“这里是西城区落花巷168号没错吧!”刚才她已经对过门牌了,跟老姥娘给的地址上一样。
凌月说完也不管她,自顾的打量着这座宅子。
院子不太大但也不算小,虽然没有凌月家的院子大,不过也有大约一百来个平方。
这座宅子有四间正房,东西各两间配房,挨着大门是两间南屋,西南角是茅厕,东南角挨着柴火垛和鸡窝的地方,稀稀拉拉的种着一小块长得不怎么样的芫荽和菠菜。
整座房子和院子的占地面积,大约是半亩的样子。在省城,有个这样的私人住宅,也算是不小了。
再过十多年,西城区这里会扩建一个步行街的商业街,就在西城区的那条主街道上,那里有省城的二百货和三百货楼。
不过像这样的老式民宅却被保留了下来,经过一番修葺也是一个怀旧的建筑景点,房子的价值自然也是节节攀升。
像这么大的一座宅子,至少要价值几百万。
“这里是多少号跟你啥关系?快点出去,再不出去的话,我可就要……就要拿扫把赶人了!”
那妇女见凌月四处打量,心里更慌了,给还正在篦虱子的女儿使眼色,让她把二儿媳妇那间房门给关上,一双眼睛一边四处巡视着找扫把!
披头散发的姑娘没接收到她老娘的眼色,就看到家里进来两个陌生人,听到她娘要找扫把,急忙把倒在墙根的扫把拿起来递过去。
那妇女接过扫把对着两人挥舞过来,凌月一闪身躲过去又往前两步,一把夺过扫把,嗖的一声给扔到了大门外面。
“想赶我们走?你还真没有这个权利!我找罗水生和刘小草,我要问问他们,这房子什么时候改名改姓换主人了!”
“找堂叔堂婶?”妇女愣了一下,接着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下。“你找他们干什么?这房子本来就是我们罗家的,是堂叔堂婶没有儿女,所以就把房子给我们家了,我们可是要给他们养老的!”
呵!还真是不要脸!
“房子给你们了?那还真是对不起!这房子也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是负责看守房子的,没有经过房主的同意就把房子给你们,他们还真没有这个权利!”
“我不管,我说这房子现在是我们家的就是我们家的,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就给我滚回哪里去!”
那妇女蛮不讲理的说着,就伸着手要来推凌月。
眼看着她的手就要挨着自己,凌月才迅速的闪开。
那妇女用的力气不小,没想到凌月会突然避开,猛地被晃了一下子,想要收住脚,哪知脚底下却突然踩到一滩鸡屎,身子往前一滑扑到在地上,两只手好巧不巧的又按在一堆糖稀轰上。
那味道,真是刺鼻子!
“哎呦,兰花,快点拉我起来!”妇女对闺女喊了声。
“妈!哎呀,你看你手上弄的都是鸡屎,脏死了,我怎么拉啊!”
哪想到,那位挤虱子的姑娘却有些嫌弃的用衣袖捂住自己的鼻子,不但不服气自己的妈,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个死丫头,我白养你了!”
妇女气的骂了声,自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那个鸡屎的味道她也有些受不了,赶紧的跑到盆子那里去洗手。
“咣当!”靠近大门的南屋里发出一声响声,像是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来……来人啊!”
凌月和小霍盛带着些遗憾走到南屋门口,把门推开。屋子是两间大小,却没有从中间隔开,所以里面的情景一目了然。
屋子里有些阴暗,简陋又阴冷,还有些不怎么好闻的气味。外间摆了一张破旧的小方桌和两把椅子,里间是两张那种用麻绳结成的老式单人床。
其中一张床边的地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看样子应该是行动不便,刚才的声音大概就是他从床上掉下来发出来的。
“咳咳……小姑娘,你要找罗水生和刘小草是吗?我,我就是罗水生!”老人有些惭愧的说着,刚才凌月在外面和那个妇女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看着他惭愧的神色,凌月猜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不妨听他说说。
“好,我知道了!地上凉,先去床上再说!”凌月说着,和小霍盛一起把老人给抬到了床上,帮他盖上被子。
这房子本来就是南屋少见阳光比较阴暗,没想到老人床上的被子和褥子不但有些发潮,还又薄又硬。
老人的抵抗力又弱,这样的环境很容易感冒。
那妇女刚才口口声声的说罗水生是她堂叔,把房子给了他们家,还说给他们养老,结果却这样对待老人家,可见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怎么只有你自己?你老伴呢?”
罗水生叹了口气,说道。“她去街道领活计了,我这病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现在就靠她糊些纸盒子赚钱养着我!咳咳……是我拖累了她,年轻的时候跟着我就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到老了又跟着遭罪。我还不如早点死了,那样老婆子也少受点累!”
“对了,你找我们老两口是不是为这房子的事?是那位周妹子让你来的吗?”
“是,周韵怡是我曾外婆,她不太方便来,正好我来省城办事,所以她想让我来看看这房子和你们。”
“唉,周妹子是个好人,当年要是没有她收留我们,给我们个安身之地,说不定世上早就没有我们老两口了。咳咳……可我们夫妻真是愧对周妹子,有负所托啊!她把房子交给我们看着,却被那一家子没良心的东西给霸占着……”
“我和老伴赶了他们多次,可那家子人就是属狗皮膏药的,为这事老婆子气的病倒了一场,就连我也是被他们,哎……”
从罗水生的谈话中,凌月知道了,那霸占着房子的一家,是他堂哥家的儿子。
几年前在村里因为得罪了人混不下去,就拖家带口的来投奔他们。老两口心善,想着他们怪不容易的就先收留下来,想着等他们一家找到房子和营生就让他们搬走。
结果,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就是一家子孬种。从他们来的第一天就没怀好意,想着他们老两口反正没孩子,到时候他们的东西不都还是他们一家的。
其实老爷子和老太太原本是有一儿一女的,女儿小时候生病夭折了,儿子还没等娶媳妇就被抓壮丁的给抓走了。
他们心里一直期盼着,他们的儿子还活着,希望有一天能跟他们有相见的一天。
堂侄子这一家子就跟吸血鬼似的好吃懒做,在老两口跟前没少卖可怜,把他们手里大半的积蓄都给哄走了。
这还不算,后来听说这房子的主人有三十多年没露过面了,一家子就把主意打到了这座宅子上面。
看老两口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就把他们从主屋赶到南屋,罗水生就是被他们给气中风瘫在床上的。
凌月听了缘由,心道果然是不要脸的一家子,想把别人的房子据为己有,还真是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