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孔建国在为她上学的事情奔走。
他在设法将顾惜安排到孔瀚文的学校去,但这又涉及到大笔的择校费用。
只此一事,就又够两夫妻吵的了。
吵到最后,蒋芳梅便说:“你一不办理领养手续,二不入户,三不改名的,这孩子如何养得熟?本来就这么大了。你现在不把这些事情搞好,你将来手尾不断我跟你讲。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劝,难不成我还会害你吗?”
“孩子的爸爸刚刚没了就做这些事情适合吗?你就不考虑下孩子感受?”
“做这些事情怎么就不考虑她感受了?再说,你光顾考虑她的感受,就不考虑我们的感受就不考虑这个家的将来的吗?我们又不欠这个孩子什么,她倒像个讨债的。”蒋芳梅吵着吵着觉得委屈极了,还哭了起来了。
最后一句声量足够大,又被顾惜听到了。
孔建国为了不被顾惜听到,便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好,那就先改名吧,剩下的事情我后面再做得了吗?快睡吧?”
两个房子其实就一墙之隔,他们以为隔音效果很好,但假如两个房子的窗户都打开,那么他们吵架的内容,顾惜就可以听到了,因那一面墙,是喇叭形的。
往后,两夫妻吵架,她几乎从不落下。到了白天,她会将窗户关上,一到晚上,她又忍不住要打开窗户,她寄养在这个家,需要小心翼翼,知道多点事,总是有利的,至少会更懂得看人脸色。
当夜,顾惜抱住了自己,想,她要改名字了。
不跟爸爸姓,跟养父姓,会不会是一种背叛呢?
她内心是抗拒的,但是,在人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第二天,孔建国还是开不了口,由蒋芳梅来说这事:“小惜。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和建国啊,就是你的父母了,你看,你还是要上学的,上学的话,很多地方是需要填写父母资料的,别人发现你跟自己的爸爸不同一个姓,会很多话说的,当然我们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只不过,有些麻烦能省掉就最好省掉,你说是不是?”
蒋芳梅是笑着说这句话的,面容十分亲和,顾惜看着这张脸,实在很难想象出,她晚上和蒋建国吵架的时候,到底又会是怎样的一张脸。
顾惜从她走近开始,就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所以她事先低下头,就是怕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她现在还不擅于控制自己的表情。
她此刻还是低着头的,只说一个字:“好。”
她有说不的权利吗?蒋芳梅已经将她看作是一个抵债的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很听话很乖很小心。
蒋芳梅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孔建国,又说:“你就叫孔之嘉如何?取自诗经呢。我一直想着,将来如果我有女儿了,我就一定要给她起这个名字。”
顾惜又说:“好。”
孔建国看到顾惜这样,说:“小惜,如果你不想,可以不改名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蒋芳梅偷偷剜了他一眼。
蒋芳梅就是这样的人,她很注重体面,凡事在人前都不会做得难看落人口实,哪怕对着一个8岁的无助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她也是会这样的。
背地里她不管如何嫌弃顾惜,人前功夫她也做得很足,如果顾惜不是听过他们吵架,她一定会以为这个养母十分和善。
她真的是和沈秋兰完全相反的一个人,不论外形还是性格,沈秋兰脾气暴躁耐不住性子,外表看起来比内心更加强悍,但蒋芳梅却不然。
她早就知道沈秋兰不待见自己,却没有想过要顺从她,顾惜以前照样顶嘴照样敢爱敢恨,但来了这个家,对着蒋芳梅这样的人,她不敢。
顾惜惜字如金:“我想。”
孔建国其实挺了解这个孩子的,他是真心关爱她的,便说:“那要不这样吧?你就叫孔顾惜好了。”他知道替顾惜改名字,相当于剥削了她的名字,剥削她和亲父的联系。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顾惜虽小,却是个感情十分细腻丰富的人。
顾惜听到孔建国这样说,差点要哭出来。
鬼知道她多想保全自己的名字。
她记得爸爸曾经说过,三姐弟的名字都有一个心,那个心,不能在底下,一定要站立起来,站在旁边也无妨,只要站起来。
顾惜出生的时候,顾家诚就喜欢到不得了,取名为惜,自己无限爱惜,也希望人人惜之。
如今要夺她的名字,她是十万个不愿意的,最爱她的人离开了自己,她离开了自己的家,如果连她的名字也要改的话,那么她对于爸爸和过往的仅有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但当下,她不敢吭声。
她喜欢的不喜欢的,想要的不想要的,都不敢表达出来,只要大人们喜欢,那便是她喜欢的。
蒋芳梅不乐意了,她虽还为接纳这个孩子,但仍恨不得她能完全割舍过往,便说:“她在过去的家里已经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了,何必还叫那个名字?不如换个新的,重新生活。”
顾惜微微抿了一下嘴,拳头轻握,什么都不敢说,就等候发落。
孔建国深深抽了一口烟,说:“好了,就叫孔顾惜吧,明天我带你改名入户,下周,你就可以入学了,和哥哥一个学校。”他说明天就入户不过是为了掩住蒋芳梅的嘴,一人让一步的意思。
哥哥?
哈,是那个贪玩的孔瀚文。
蒋芳梅便说:“那你以后也要改口了,叫我妈妈,叫他爸爸,叫瀚文哥哥。”
顾惜点头。
改口?她来这个家之后,就没有正面称呼过他们。
从此,顾惜在这个家就是看人脸色行事,规行矩步,谨小慎微。
蒋芳梅两夫妻依然常常吵架,但是越来越少为她的事情吵了。
除了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