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看着这个房间,真的觉得越来越压抑了。
关于这个房子的记忆,从欢笑温馨,慢慢变成苦闷和泪水。
许多个晚上,枕头都是泪湿的。
日复一日地等,等一个不知何时会归家的人,真的是一种折磨。
她理应调整好自己,也懂得,女人不应该只围着男人转。
但是道理都懂,真的要做起来,却不是人人立马就能做到的。
这样的困顿苦闷纠结,如何解?
顾惜如今并无什么情商,有什么,一下子就想到一个最歇斯底里的方法——逃。
那么,先逃离这个可怕的房间再说。
果然,换了个地方,再也看不到夜与等待纠缠在一起的张牙舞爪了。
一到外面的酒店,忽然觉得自己了无牵挂,无需在一个不是家的家等着一个不愿归家的人。
江川大概没有立即看到信息。
反正,顾惜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醒来。
一开屏,便是江川的一串号码。她将手机扔一边,继续睡,醒来的时候,觉得连同皮肤都睡饱了,光洁了许多,身体真的有种充满电的感觉,好久没睡得如此安稳了。
10点多的时候,电话响了,顾惜像报复一样,问:“你打够了没有。”
那是他说过的话,她记得。
江川说:“你在哪?”也是几近崩溃的声音。
“我不喜欢在那个家。”顾惜说些有的没的。
“回来,好不好?我昨晚找了你一晚,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真的快把我逼疯了。”江川说。
“江川,你知道我昨晚睡得多好吗?我受够了那种等你回家才睡得着的日子,原来只要待着那个家,睡着那张床,我就认定了是要等到你回家为止才能安心。但到了外面,我再也不用等什么,因为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来。”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已经是别人老婆了,你能不能不要任性?真的,我在外工作已经很累了。你不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动不动就说离婚。”他的声音是疲惫的,整个人像刚刚被人酷刑伺候完。
顾惜忽而感叹:“江川,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一向都很乖的,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那个时候,我不乖没有办法。”
她顿了顿,又说:“但哪怕我一直都很乖,难道就不想任性,难道就不能任性吗?我想有人说我是孩子,待我如孩子。然后我遇到了你,你说我像个孩子,我在你面前有种当回小孩的感觉。我知道,这是病态,但当初是有十足安全感才敢陷进去的,结果,哈,这所谓的安全感。我终于变成了一个怨妇和泼妇,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变成这样了,我不想这样。”顾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先回来好不好?”江川连叫她不要哭,都懒了。
“我真的好讨厌这种状态,不是一天,是日复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身边。我找你的时候,你又嫌烦,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可以变得如此招人烦招人厌,这个烦我的人曾经还很爱我。我是谁啊,我是顾惜,我也曾有傲气,可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她越说越伤心。
说什么永远爱你?呵。
“你先回家,好不好?回到家,我们再商量怎么做好不好?”江川一个劲让顾惜回家。
“不回,问题没有解决,回到去还不是一样?还不是要继续面对一样的破事?别说你烦了,我也真的厌倦了,你昨晚回到家,有没有摸过那个枕头?全湿透了,这其实不是一晚两晚的事情了,我可能不太会去爱一个人,我知道我也有问题,但是我在解决我的问题的时候,也需要你回应,需要你配合,可现在,你已经越来越忙,别说陪我去玩陪我吃饭了,一天连说上几句话都没有时间。”
“有什么,等回到来,我们当面再说好不好?你就算要解决问题,也要当面解决的,如果你现在还不想回家,那么你告诉我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接你。”江川哄着。
顾惜只顾着抒发情绪,说:“是不是对你来说,我总是最不重要的,首先会被辜负的?不管有什么事,你最后想到的才是我。”
“不呢,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不然昨晚也不会一看到你的信息立马什么都不顾就回家了。真的,顾惜,这样是不对的,不要一有什么事情就离家出走。”
“不啊,那个不是我的家呢,我的家,不会连换一个桌布都没有话事权的,我的家,是我想回就回的,可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明明很累,很想回到家就可以扑在床上睡觉,但也不想回家,因为回到家,我最想见的人,永远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而其他人等,永远都在,不仅在,还各种热情招待客人,叫上我出来泡茶。”顾惜倾诉着。
“好了,你先发定位过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你上次说的那个琶醍,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江川哄着。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江川都没有来哄她了。
为什么有时候明知道不妥,还要做些歇斯底里的事情?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引起注意受到重视?
可怜不?
以前轻易得到的,现在再要获得,如同乞讨,但她的脾气不足以让她沉得住气,她的情商不足让她施用高段位做法,她的自尊又不容许自己去跪求。
于是,病态愈甚。
这才几年?两人已变成这样,顾惜已变成这样了。
恐怖。
这次,几乎是江川乞求:“我求你了,先让我找到你好不好?”
顾惜心软。还是跟着他回去了。
江川再不好,至少有一点是顾惜看重的,就是不管如何,他都不会放手让顾惜走。
这无形,也是一种安全感。
两人决定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
到了晚上,选了家楼下的烧烤店,两人叫了酒一起喝,江川忽而说:“我真是怀念以前,我们可以坐下来,无所不谈,然后有说有笑。”他眼里却是写满了怀念。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时候,是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哈,那时候真的是很好呢,我依然怀念和你一起畅所欲言开怀大喝,依然怀念下班后被你拉去吃紫苏焖鸭。你说,可能我们一直只是朋友,不成为夫妻,今天一定还是很开心的,对不对?”顾惜问。
是的,成为朋友,不会觉得朋友就当两肋插刀上刀山下油锅,因为朋友有什么疏忽,都认为情有可原。但成为夫妻就不一样了,觉得你就应该怎样怎样,我就应该有所期待,最后事实没有达到预期,各自失望,进而抱怨。
哎,不能了,顾惜觉得自己不能对婚姻再灰了。
江川拟着商量的口吻说:“我们目前,都有什么矛盾,来,一起来捋一捋。”
顾惜一口就是一杯酒,完全不用想,也不用打草稿,说:“第一,我讨厌你永无休止的应酬和醉酒以及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家。第二,我不想一大家子一起住,你们那,好像觉得大嫂就理应这样理应那样的,我做不到这么优秀,而且,我永远不可能像你妈这边贤惠这么持家有道。第三,我们要孩子的事情,你能不能稍微上心点?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能不能重视我一下在乎我一下?”
啊,一数就一大堆问题了。
江川叹口气,也闷头喝完一杯酒,说:“你想不想我在事业上有所发展?”
顾惜点头,说:“事实上,你已经有了很大发展了,我们在一起两年,你已经连升两级,我估计还有得升。”
江川叹口气,说:“是的,我准备又要升了,但是我不敢接。”
哈,他这样一说,顾惜就知道他用意了,说:“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够懂事,经常妨碍到你工作,你想我支持你,就学会懂事,是不是?”
“我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对付公司的事情都分身乏术,现在公司业务那么一大堆,人事有多复杂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想下班回来,还要……”他没有说下去。
但顾惜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她说:“原来我已经成为你的负担和压力,哈,难怪你已经不愿意回家。谁下下班后还要面对一个比老板还要难搞的母老虎?”哪有不伤心的?要你的时候,各种追求,现在过了热恋期了,你已经成为他的负累,他只想你别再给他制造麻烦。
呵。
到底是男人现实还是女人现实?
顾惜,又喝下一大杯酒,舒了一口气,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好,我答应你,我不阻你发达,我以后都不会找你,不管你回不回家,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我只有一个条件,如果你喝醉了,请不要打电话告诉我,也尽量不要回家,在外面睡吧。”说出这话,是很绝望的。
“那你也不用那么极端。”江川听了,不甚欢喜。
“那你说,江川,你好好说,你到底想要怎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永远都在,但我需要你在身边的时候,你永远缺席,你想要我成熟懂事凡事拿捏得宜而又爱你?哈,我修炼尚未得道,你要得太多,但给得又太少,没有这样的生意谈的。”
“生意?
“难道你和我谈的这番话是谈感情吗?不过是想大家合作愉快,不是吗?”顾惜越说越心寒。
江川叹了一口气,说:“那,剩下那几个问题呢?”他仍旧满脸倦容。
顾惜已经没有好好谈下去的心情了,说:“剩下的,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啊,也不是,我还想说,我现在只想搬出去。”
江川双手掩脸,叹气,觉得头痛,说:“你只要不搬出去,怎样都可以?”
“为什么我不能搬出去?为什么?”顾惜就不懂了。
江川是这样说的:“你让妈怎么想?”
“你看你看,你第一时间,永远都在想别人怎么想,为什么不先关心我的感受不先问我怎么想?和你一起以来,我跟你提过多少次想搬出去?江川,别说你了,我自己都觉得累了。”顾惜眼里又有泪了。
连日来,都是压抑的。
一对爱人,为何可以相互折磨到这么疲惫?而这些事情,看起来都不是触及原则底线的大事啊。
江川松口,说:“好,那你先去挑房子吧。”
顾惜又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是在剥离我对你的依赖。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是在剥离我对你的需要。当有一天,我真的做到不再找你不再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了,那代表着,你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了。”她说着,眼泪又涌出来,仰起头来,一瓶啤酒一口气喝完。
酒意冰凉,心中巨寒。
如此,便结束了这次谈话。
事实上,问题根本也没有解决。
这以后,顾惜真的一个电话都不会打给江川。
真要这么做的话,发现许多事,其实根本不需要江川。
倾诉?找朋友。吃饭?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不行的话也可以找朋友。
这才发现,一切轻松多了,原来生活不用捆绑在另一个人身上,真的是很爽的。
真是蠢,要到此刻才发现这个真理。
她从此看得开了,绝对不辜负朋友,因为她们绝对比江川可靠,陪自己的时间远比江川多,一起去浪,吃饭逛街下午茶,永远不需要争吵与指责,常常还相互吹吹彩虹屁。
美哉。
江川终得消停,一开始是很满意的。
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隆哥给顾惜打电话,顾惜说:“别找我,我不在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自己看着办,以后他喝死,都不用找我,谢谢。”
哈,这句话说完,大有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当天,江川很快滚回来了。
一身酒气。
顾惜不闻也不问,直接叫醒江妈,说:“妈,你儿子喝醉回来啦。”而后抱好被褥枕头,自己一个人摊在沙发上睡,任他们折腾。
如此,江川又有想法了,第二天醒来,说:“你最近真的都不找我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顾惜看着江川的脸,自己脸上浮出笑意。
“我是让你不要一直给我打电话,我没让你完全不找我,你怎么做什么绝那么极端的?”
“江川,你到底想怎样?你以为你是皇帝啊?我和你一起,你给过我什么?我提出的要求,你满足过多少?怎么现在还对我诸多要求?你有什么资格?”顾惜说着说着就想翻脸了。
江川当场收声。
顾惜何尝不知道这种做法极端呢?但她自问自己真的做不到张弛有度。
原以为,一直这样消极地不闻不问,也是可以接受的,偏偏出了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