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雨雨,生命不过短往,只余一袭凉意。
南域,剑阁。
万里群山,灵气怡人,亭台楼阁,尽显风度。今朝却是空无一人,不知旧日之主,今在何处。
诸多强者立于山巅,目中显露一丝忧虑。
沐柳颜心中愤恨,双拳紧握,对天斥道:“剑阁怎会提前得了消息,莫不是我等队伍之中,存了奸细?”
她为人直率,有言直言,登时抬眼一扫,便叫下方诸人面色变化,心中暗自不爽,可念在沐柳颜修为,却又不便多言。
眼看,那一个个衣着或精致、或随意之人,皆是南域支柱,彼此之间,即便不识,这几多岁月、几多风雨,也都隐约有所耳闻,听得名讳一报,皆是恍然。
这般能者,平日里心高气傲,如何能够听得沐柳颜这妄自揣度?
于她身旁,颜陈负手而立,这刻平静说道:“莫论是沐寻礼还是鬼头陀,都是手眼通天之人。你我二人大张旗鼓闯入妖域,却又堂而皇之的归来,身无二恙,如何能不叫人起疑?”
谢云磊捋着白须,长叹一声:“若我等能早些定了决心,便可将一切扼于襁褓。剑阁弟子百八十万,若聚于一处,宛若明灯;若散于各地,暗暗潜藏,又该如何去寻!”
自剑阁随沐寻礼堕入邪道,南域正道修士心中便早有铲除之心,奈何风云骤起,妖族横空出世。
以南域修士之力,只得一时对付其一,又不敢倾力而为,生恐受了掣肘,后方难顾。说来诸人皆身居各自宗门高位,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世人皆向往这权掌于手,却又可曾想过这掌权者,心中烦忧。纷纷扰扰,何时能得清净自在。有人者,便是江湖;江湖者,怎能不起波澜。
这刻,忽然有人一指颜陈,喝问道:“反是阁下,横空出世,以往从未听过阁下名讳。叫我等,如何能信你?”
“杨兄所言,不无道理,亦有可能是这位兄台漏了风声,才叫剑阁、妖修一时逃尽。”
众人一言一语,便是将颜陈一霎推往对立一面。高位者疑心皆重,更遑论颜陈不过是个横空出世之人,修为却一步蹿至众人之上。
沐柳颜那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一根手指,点向颜陈,面色如那雾中楼阁一般,看不清晰,只知其平淡。
“你自己说,可曾做过此等之事?”
“不曾。”
颜陈那本是不起波澜的面上,这刻更是显得淡漠如霜雪。从他口中吐出这二字,显得这般轻易,许是身正不怕身后众人推,又许是言说从未过心,不过脱口而已。
为除南域祸患而来,便是北冥鲲和宇文金拓,也强行出关,为求一稳。便是蛮域二老,也被请来,只留下紫啸天一人。便是灵雀谷二代谷主林熙,也重新出世,立于众人之前。
而他们浩荡而来,却只得了这一个粗陋结局,叫他们心有不甘,却只得叹息。
北冥鲲仔仔细细看了颜陈两眼,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幽光,却是意有所指的说道:“颜陈,好名字。”
颜陈转身看向他,却是皱了眉头。分明与之四目相对,却仿似望着顽石,那眼眶之中,好似空无一物,叫人看之不透。
“北冥兄之名,如雷贯耳。颜某小名,何足北冥兄挂齿。”
众人虽是剑拔弩张,却终究难以真正动手。无凭无据,出口伤人,已是极致,如何能再无理而为?
这刻,却是有一人忽的摸出传音符,面色一变,说道:“不好,妖修杀上山门,拔萃者众,门下长老力有未逮,弟子岌岌可危,某先走一步,来日再与诸位同道重叙!”
言罢,此人便已乘风而去。他身为宗主,尚且不过虚婴之境,门下弟子长老堪用者又有几人?危难之际,他属实不便多留。
望此人背影,众人心中皆存忧虑,既然一事未果,也不便再多留,白费时间。可还不等他们出言告退,却各自面色一变,手中皆持传音符。
林熙只待手中传音符灵气一闪,便一言不发离去,不愿有一息耽搁。灵雀谷之中,除却她本身之外,便是白彤修为为最,尚且不过只金丹耳。
一旦护宗大阵被破,灵雀谷岂非待宰羔羊,无力相抗?
此时,苍珏、赤游二人对视一眼,面色皆是凝重。赤游率先抽身而退,苍珏末了,也算告辞一句:“沐寻礼那狗贼,竟是杀上了我蛮域。我二人不便多留,谢长老,且好生照料冷小友!”最后一句,乃是对谢云磊所说。
如今紫啸天借图腾之力,尚且能抵挡一二,却绝非长久之际。
听得苍珏嘱托,谢云磊张口抿嘴,却是未曾言语,好在苍珏也并未等他回应,便匆忙而去。
如今冷萧身在妖域,稍有不慎,便性命难保,叫他如何能与苍珏言说?正道才与蛮域交好,万不可因此事而平白生了嫌隙。
一行数百人,却是一时散尽,便是谢云磊,也对着北冥鲲禀报道:“宗主,山门遭妖修攻打,长老弟子勉力维持,大阵一破,宗门恐危!”
北冥鲲叹息一声,意味莫名,却是说道:“妖修者不众,却是强者辈出,此之一点,人族比之不如。大患,大患!”
他目中精芒一闪,眉宇间带着几分肃然姿态。只见他身形一动,便先一步离去。谢云磊虽是紧随其后,可即便北冥鲲有伤在身,这速度之上,他仍旧不及。
眼下便唯有沐柳颜一人,眼见众人皆离,她捏着传音符,虽是不甘,却亦无他法。
她身形一动,却是见颜陈紧随而来,她不由轻斥:“你跟来作甚?”
颜陈看了她一眼,说道:“除妖。”
沐柳颜不禁嗤笑:“你若要除妖,便去助那些小门小派罢,老娘用不着你!”
眼看沐柳颜身形又飞出去百丈,颜陈低喝一声:“你还是怀疑我。”
“难道你不值得怀疑吗?方才那些人所言,老娘倒觉得甚是有理!颜陈之名,数十年来老娘从未听过,你不求一利,舍命与我同往妖域,又一路来此剑阁,我实在,寻不出一个理由来!”
“颜陈,你即便不是剑阁和妖域的奸细,定也是从其他域界而来,只为将南域之水搅浑!很好,今日你已得偿所愿!”
沐柳颜花语冰冷,淡漠的从颜陈面上划过,眼前却是无端浮现出那些失踪的弟子长老面容来,那诸多美艳的弟子长老之中,还掺杂着一个肥胖丑陋之人。
可便是这么一个人,却是她沐柳颜的亲传弟子。
“翠花,本座将你们安然带回!”
伊人身形瞬息失了影迹,颜陈兀自站立在风中,果真未再追去。
他呢喃一声:“世人行事,难道非要寻个理由不可?”
“本座不求一利?”
伴着他呢喃之声,面容随着冷风吹过,仿似散去一层细沙,显露出一张同样柔美俊俏的面容来,只是与方才面貌,却截然不同。
“你忌讳本座邪修之身,本座便以正道修士之身来护你,却还是惹的你不喜,你告诉我,究竟想要我如何?”
他话语轻轻,身形徐徐消散,再现之时,却已是出现在了那剑阁山门之前。
却见这剑阁护宗大阵未启,宗门一片寂然无声,一副人去楼空之态。
他面上瞬息划过一丝杀意,森然道:“任尔等如何作乱,与本座又有何干?可尔等千不该、万不该……罢了,果真是一帮不讨喜之人。同样惹的南域正道追杀,那小子,可比尔等讨喜的多。”
颜陈抬起一手,那一手白皙如雪,滑嫩如玉,叫女子尚且暗赞,难料这双手竟是属于男子。
他指尖在鼻尖划过,似还能嗅到这空气之中的一抹幽幽百花香。鼻尖自指尖移到指根,一手骤然回扫,便是在那空气之中留下一道栗色流光,散出令人窒息的威势。
“尔等惹恼了本座,千里迢迢,本座又岂能白来一趟?”
言罢,他骤然身起,宛若飞鸟,只一霎,便是出现在了剑阁山门上空。他一声杀意,竟是形同实质,将那惨淡薄雾,绞得粉碎。
“既然能够这般快下达命令攻击各大宗门,本座便是不信,你这山门之中,会没有眼睛。”
他身影飘逸,灵气一绽之间,一座座楼阁、殿堂便是化作废墟,成了山上的又一层土垢。
剑阁之内始终没有一丝动静,却等他身子再往内进入一些之时,那护宗大阵骤然开启,将他整个人困在了其中。
颜陈非但没有一丝惊慌之意,唇角反是划过一丝冷笑。
却见沐寻礼与鬼头陀二人从一处殿内缓步而出,在二人身后,跟着十几个元婴修士,有人族修士,亦有妖修。
沐寻礼朗声而笑道:“本座还当这横空出世的颜陈乃是何方神圣,尚且令得本座心中一慌,原来是陈兄,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画面急转,最终定格在颜陈的脸上,却见此人变化后的面貌,正是陈乔予安!
他淡漠的扫了沐寻礼一眼,忽的冷冷笑了两声,说道:“沐宗主好计策,你这般聪慧,倒是当真叫本座迫不及待的想要取了你的狗命。”
听得此言,沐寻礼面上非但没有一丝怒意,反是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却比那冰窖还要冷上三分。
“陈兄身为离梦教教主,本座还当你如何洒脱,竟还改头换面混迹于正道修士之中,还真是令人失望。”
“沐阁主这般快便不再已正道自居,想来心中觉悟也是不浅。莫论正道邪道,怎是不缺败类。”
沐寻礼也不辩驳,蓦然从背后抽出一柄古朴长剑,剑身之上瞬息流淌出一抹凌厉杀意,他一字一顿道:“不劳陈兄费心,你可相信,数十年后,本座仍是正道魁首,而你,却是那人人唾弃的败类?”
“不信。”
伴着陈乔予安这二字落下,沐寻礼身形在原地缓缓散去,再出现之时,却已是在陈乔予安身前!
他一剑刺出,却是被对方两掌猛然合住,不等他作何动作,顿觉陈乔予安这掌心之上传来一抹震荡之力,叫他手腕发麻。
他当即低喝一声,手臂一展,长剑骤然一搅,陈乔予安便是松了手,二人各退一步。
鬼头陀见状,不由赞叹一声:“陈教主之名,果真名不虚传!说来我三人也是同病相怜,莫不是冥冥之中自有缘分?陈教主何不与我二人携手,共掌这南域江山?”
他三人,皆的肉身碎裂,又重塑了肉身,说是同病相怜,也不无道理。这重塑肉身,看似简单,可若要恢复巅峰,不知要荒废多少岁月。
鬼头陀虽是这般说着,可却并未等陈乔予安回应,已是手持鬼语念珠,朝着对方背后而去。
陈乔予安一霎回头,指若兰花,柔柔排除一掌。只这一掌,却带起一阵凌厉罡风,与鬼头陀两相碰撞。
“这南域江山,本座看不上。”
听陈乔予安这淡漠话语,鬼头陀不禁森然一笑:“陈教主心高,岂是鬼某这般俗人能比?这小小南域,鬼某却是眼馋的紧。”
便在三人交手之时,却见那下方十几人身形奔走,脚下竟是亮起一个个印记符文,灵气宛若蛛网一般散布而开,绵延出去足有数百丈。
这十几人分立一方,这刻抛却了人族妖族之见,共驭大阵。只要沐寻礼与鬼头陀达成了共识,他们心中是否存有成见,不过淅沥之余,尚不能润衣。
“灵剑藏锋大阵!”
只听布阵者齐齐一喝,那阵中顿时汇聚出一股力量,尽数倾泻在了沐寻礼身上。
这一霎之间,便是鬼头陀也成了沐寻礼配角。他二人之间仿似早有商量一般,鬼头陀抽身一退,竟也是入了阵中,渡力于沐寻礼。
随着沐寻礼一声低喝,身后骤然浮现出一个本相虚影,宛若仙临,充斥了半边天空。
陈乔予安当即闪身后退,一步踏出,前方空间便似出现了褶皱一般,竟叫他两步走出了剑阁大阵。
那大阵封锁,对他没有半分用处。
“便是你精通空间之力,今日,也要饮恨于本座剑下!”
沐寻礼身形一掠,竟是比陈乔予安缩地成寸还要快上半分。
眼看身后黑影宛若大山倾覆一般将他缓缓淹没,他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倩影,在他双眸之中缓缓放大。
“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