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萧眉头微微哆嗦着,浑身骨头如同散了架。灼热的气息在身边擦过、爆发,转眼过后却又寒彻骨髓,给人以不真实的两极变化。
他蓦然睁开眼睛,思绪一时清醒了过来。探手一抓,将向自己射来的黑影抓住。它在手心里挣扎蠕动,原来是阴阳鬼。
阴阳鬼接二连三的朝它射来,并非噬主,而是为了护他,被一个样貌混沌的人击飞了过来。
他没有躲避,阴阳鬼砸在他身上,又掉落在地上,继而接着朝对面的人扑去,而后又被轻而易举的击飞过来。
周而复始。
冷萧朝着身边望去,阴森森的一片,花草树木,泥土沙石,都带着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令人有些不自在。仇雁笙也不在边上,不知道去了何处。
阴阳鬼甲壳坚硬,攻势凌厉,等闲元婴修士根本不敌,更莫说与成千上万的阴阳鬼相抗衡。而这样貌混沌的人,虽然无法伤了阴阳鬼,却可以轻易的将阴阳鬼击飞。
他浑身已经被阴阳鬼喷吐出的死气所包裹,却始终无动于衷,能在几息之间要人性命的死气,在他这里根本不起作用。
或许,他本身就是死的。
“阁下是何人,在此虎视眈眈,不知意欲何为?”冷萧皱眉。
此人一张脸说不上俊俏,也说不上丑陋。甚至无法描述究竟是怎样一个长相。面对冷萧的质问,他并不回答。
却不知是冷萧触及了他的什么,他忽然提速,径直朝冷萧冲了过来。速度之快,比阴阳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冷萧神色一寒,立刻躲闪,却瞬间惊愕,被这无面人一拳打在胸口,力道之大,似乎连骨头都碎了几根。
他颓然倒在地上,想要站起,却也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他骇然发现,浑身的灵气枯竭了,此刻的他,与凡人无异。
一拳将冷萧击倒,无面人面无表情,俯身将冷萧提起,扛在肩上,不快不慢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无数阴阳鬼不断攻击,试图解救冷萧,无面人轻轻摆手,如同散驱赶苍蝇一样应对着。即便是王虫,也奈何他不得。
冷萧意识沉浸,感应天地,却并没有感受到一丝灵气波动,即便是无面人身上,也同样没有灵气波动,定睛看去,有一丝一缕的灰色气息在无面人肩上流转着。
这灰气,就是他的力量的源泉。
天地没有灵气,就无法恢复自身,自身没有灵气,则无力对敌,也无法打开纳戒。他意念一动,一柄靛青长剑在身后浮现,所幸,还能召唤出角兵。
无面人似乎一无所觉,长剑轻易穿透了无面人的后背,剑尖从前面透出。无面人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剑尖,又缓缓看向冷萧。
冷萧一时间汗毛倒竖,并非是他从无面人的眼神里看到阴冷或是愤怒,而是一如既往的死寂。他面无表情,猛然将冷萧横握了过来,似乎想把冷萧撕成两段。
长剑向上一划,透体而出,直接把他腹部以上一分为二,脸上绽开一道口子,流淌出颜色古怪的黏稠液体,向是血液,又不太像,也没有血腥味。
无面人手指一松,冷萧往下落去,数百只阴阳鬼立刻接住他,只是并不比落在地上好受很多,阴阳鬼的甲壳其实比地面更坚硬。
冷萧过了半晌才站起,而这期间,阴阳鬼并未染指无面人的尸体,似乎对这具尸体并不感兴趣。他长剑一挥,将这尸体切开,尸体心脏的位置流淌出一缕灰气,像是一只泥鳅,滑溜了出去,想要逃走。
他抬手一摄,灰气没有什么阻挡的钻进他体内,成了他力量的源泉。
冷萧试着开启纳戒,轻易就成功了,取出一枚丹药治疗伤势。再看这无面人,整个身子被切开,就像是一个番茄,没有五脏六腑,没有奇经八脉,没有筋骨,没有血肉。皮肉质地干涩粗糙得像是麻布,体内只有一股黏稠的胶状物,似乎是红色,似乎是绿色,似乎是青色,似乎是黑色。整片天地都散发着异样的色彩,冷萧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什么颜色了。
还有密密麻麻的颗粒,像是一粒粒籽,也像是一只只虫子。冷萧骇然发现,这些颗粒无头无尾,无手无脚,却都会动。
这一切,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他沉着脸,霍然回头,远处一个无面人匍匐在地上,冷冷望着他,竟一拳锤向了自己头顶。
继而,从这个无面人头顶上射出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似乎是信号弹。做完这些,他颓然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冷萧几步上前,一剑将他切成了两半,他体内只剩下蠕动的颗粒,所有的胶状物似乎都随着那一道血光而消耗殆尽了。
他的生命,只是为了发出一颗信号弹,又或者,他从未拥有过生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无面人,仿佛只是傀儡。
又吸收了一缕灰气,冷萧体内的力量又充盈了一分。
“什么鬼地方。”
他神色凝重,那漩涡没有要了他的命,却将他带到了一个一无所知的地方。远处,随着信号弹,成百上千的黑影在残垣、树木之上腾跃,如同一只只蝙蝠。他心中有些担忧,仇雁笙本就受了重伤,落在这样一个地方,岂非更加没有还手之力?
冷萧忽然想起,第一个无面人并不想杀他,似乎想要将他带往什么地方。
阴阳鬼发挥才能,钻到了地下,同时也给冷萧挖掘出了一个栖身之所,又严严实实的填上。
大片的无面人追了过来,潮水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散了开去,也有不少停在冷萧所藏身的位置,忽然低头,手中捏着一根长枪,毫不犹豫的往脚下刺去。
冷萧偏身一躲,长枪自面前落下,身旁接连发出“噗噗”的穿透的声音,他一跃而起,闯了出去。阴阳鬼在地底一搅动,土地崩塌,把数十个无面人埋了进去。
此前分散开去的无面人,又以更快的速度往回汇集,冷萧不禁头皮发麻,长剑冲进人群里,如同砍瓜切菜。每一个无面人的实力都是对等的,相差无几,身材高矮,也看不出分别,每个人都是一个样子。
冷萧不断往后逃去,只是他的速度并不快,根本无法与无面人相比。这时,天上忽然掉下一只野兔,落在人堆里。
无面人停止了追捕,纷纷看向野兔,冷萧连忙找了块石头躲避,其中一个无面人提起野兔往远处走去,其他的无面人又朝着四面八方游荡了开去,似乎忘记了刚才所追赶的人。
冷萧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仇雁笙极有可能会遭受同样的境遇,轻易被一个无面人带走,带到一个地方。
野兔在无面人手里不断蹦跶,挣扎得很凶猛,忽然张口一咬,咬在无面人手指上,就像咬了一口胡萝卜一样,轻易咬下一块来。
无面人看了野兔一眼,然后手指猛然刺进野兔体内,连着内脏和肠子直接一把抓了出来,捏得烂碎。野兔终于不再挣扎了,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野兔的鲜血淌了一地,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无面人手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往下淌血,如同倾倒的蜂蜜,藕断丝连地垂在地上,也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走了很久很久,应当过去了几个时辰。冷萧的意识也有些混沌迷糊了,有些分不清虚实。
无面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冷萧心中一惊,以为暴露了,却见无面人“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就和野兔一样,没有了动静。
冷萧上前,将他的身体切开,里面已经没有了胶状物,他的血液已经流干了,身体也因此失去了行动力。
冷萧不清楚,能不能称之为生命。
不重要了。他再度吸收一缕灰气,迈步跨过了无面人和野兔的尸体,远远可见,一座巨大的城池。没有城墙,只有一条流淌着浓黄色的水的河流,环绕着整座城。
这座城似乎覆盖了半块大地,运足目力看去,也看不到边际。这就是所有无面人行路的终点吗?
河流很宽,河水很平静。河流很长,只有一座小桥横亘。这座桥似乎经历了无数岁月,已经十分陈旧,桥上满是粗糙的纹路,如同一块块未经打磨的石头拙劣地堆砌。
桥上,坐着一个身穿斗篷的女人,盖住了整张脸。为什么说她是女人,或许是因为她头上点缀的一朵花。
只是不知道多久前戴的,这朵花也已经枯死了,花瓣干瘪,失去了水分和色彩,随着女人偏了偏头,就一片片坠落。
女人看向了冷萧,冷萧也看到了女人的脸。这个斗篷女人,长着和无面人一样的脸。冷萧不知该不该继续称她为女人,片刻后却又确信了,因为这斗篷女人说了话。
“有只猪儿在逃跑,天上星星地上草。有只猪儿在逃跑……”
似乎有一阵寒风吹过,冷萧身体哆嗦了一下,已经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斗篷女人。斗篷女人也看着他,以颤抖且嘶哑的喉咙碎碎念着什么,继而霍然停住,拾起地上干枯的花瓣,沾了几滴口水,一片一片安回花托,然后戴回头上。
依旧坐在桥的一边,身前摆着一张陈旧的桌子,桌上摆着一些杂物。她平静地看着远处的河水,河水回以平静。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