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华贵妃从容地梳洗罢,还不及用早膳,就听到宫人通报说鼎北王妃一大早就行色匆匆的赶去了永信宫,不知道所为何事。不过,此时的华贵妃一点儿都不担心。
虽说,她昨日回宫甚晚,但也听宫人禀报了豫王和泽恩郡主的风流韵事。想来,两人如今已经冰释前嫌,那就再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事了。
“让内厨房好好准备准备,今日本宫要招待鼎北王妃和泽恩郡主。”华贵妃漫不经心的吩咐,反复看着镜中的自己,确认今日的仪容已经无可挑剔后,娇笑着补充道:“让梦鸢今日多做些点心,泽恩郡主可是好久都没吃到那个了。”话毕,华贵妃优雅的起身,准备前去寝殿外间用早膳,转身却见周围的婢女们,没有如往常一样簇拥过来,而是面面相觑,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向她禀告。
“启禀娘娘,梦鸢昨日就已经被泽恩郡主的人带去永信宫了。”在华贵妃的眼神扫射下,一个胆子稍大的宫女小心翼翼的出声禀告,并使得她们的娘娘瞬间大惊失色。
“什么?!究竟怎么回事?为何没有人向我禀告!”突然间的雷霆之怒,将在场的宫女们一个个都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跪地请求娘娘息怒。最后还是先前那个胆子稍大的宫女,壮起胆来简略的向贵妃娘娘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得知了事情始末的华贵妃,呆呆立于原地,眉头渐渐皱起,像是陷入了沉思。按理来说,泽恩郡主和豫王破镜重圆后,向她讨个把宫女带回永信宫做点心,是根本就算不得事儿的。更何况,泽恩郡主早前就对梦鸢的手艺赞不绝口,这次又是为了向王妃尽孝。可不知为何,她这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好像会发生什么大事,特别是...
华贵妃倏地睁大眼睛,想到了异样之处,特别是今日一早鼎北王妃就行色匆匆的赶去了永信宫,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思及此,华贵妃已经顾不上用早膳这等家常事儿了,急忙命懿阳宫的宫人们准备步撵,马不停蹄地赶去永信宫。
小半个时辰后,永信宫
华贵妃在宫人的搀扶下,下得撵来,第一眼就发觉永信宫的宫人们都有些不太对劲,特别是在着人通报后,她人都已经踏入了永信宫的正殿,也没见到永信宫的主子出来迎接。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宫女匆匆忙忙的小跑出来,跪在了她的面前,战战兢兢向她问安。
“嗯,起来吧。”华贵妃认出这个宫女是泽恩郡主的贴身侍女芙落,语气相比懿阳宫内的其他奴婢,要和善了很多,然后向殿门外望了一眼,确定鼎北王妃和泽恩郡主都没有跟来后,向她询问道:“怎么不见王妃和郡主?”
本来作为一个奴婢的基本素养,主子问话,自然应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芙落这回却支支吾吾了好久,才勉强回话:“回娘娘,我们家郡主她...她现在身上不太好,王妃现在正在里面劝着,也抽不开身,所以才未能及时恭候娘娘大驾。”
芙落的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但即使是句不清不楚的话,华贵妃也捕捉到了其中不得了的信息。泽恩郡主不好?还不好到需要王妃一直劝着?那可就不会是什么小事了!华贵妃突然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然后也顾不得其他什么,急忙让宫人引她去羲凰的房间。
羲凰的房门外,莲生领着一众宫人们焦急的在门口踱来踱去,且不时地向紧闭的房门处张望。而房间内,时不时地可以传来羲凰崩溃大哭的声音,并夹杂着鼎北王妃软言相劝之语,虽然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那丝丝心疼的感觉,就连房外的人都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华贵妃娘娘驾到——”小太监的通传声传遍整个院子,令院内诸人皆敛声屏息,站成队列,恭候华贵妃的大驾。然而,与之相反的是,房内的动静却越来越大,大得华贵妃光是站在院子里都蹙起了眉,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泽恩郡主这到底是怎么了?”华贵妃看着眼前跪了一地,堵住她去路的宫人们,厉声询问。
“回娘娘,郡主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还请娘娘稍候片刻。”答话的是奉命带领众人堵门的莲生,情真意切的焦急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在撒谎。
身上不太好,就连情绪都不稳定?华贵妃愈来愈觉得此事非比寻常,于是无视众人的阻拦,抬腿就要上前推门而入。只可怜了莲生等奉命堵门的宫人们,眼看房门就要被华贵妃强行突破,心里一片呜呼哀哉。可就在这时,门突然哗地一下被人推来了,引得众人皆错愕的向门口望去。
但见,风华绝代的鼎北王妃,阴沉着脸,步履艰难的从房内走出。一个眼神挥退所有堵门的宫人后,娉婷袅娜的来到华贵妃跟前,不疾不徐的对她一礼,堪称完美的典范,只是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却挂着很明显的不悦。
“本宫一早听说羲凰这孩子今日身上不大好,不知现下如何了?”华贵妃微笑着询问道,为表亲切,还顺势亲昵的拉住了王妃的手,可不知为何,王妃却突然眼色一淡,不漏痕迹地将手抽了出来。
“多谢娘娘关心,小女羲凰现在无颜面对娘娘,还望娘娘恕罪。”鼎北王妃字字珠玑,语气端地十分冷冽,内容却又何其骇人。
无颜面对?华贵妃在听到这几个字时,蓦然一怵,更加确信此事非同一般的同时,反而用笑容掩饰起自己的慌张:“王妃真是会说笑,像羲凰这样的美人胚子,即使是在病中也是美的,何以会无颜面对本宫呢。”
“那就要归功于娘娘调|教的好奴婢了。”鼎北王妃冷眼正视娇笑着的华贵妃,语出惊人。
奴婢?莫不是梦鸢那丫头?华贵妃暗暗猜测,笑容瞬间凝结在了嘴边。与此同时,主动去打探消息的玲珑已经悄然来到了她的身边,轻声耳语,向她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梦鸢那丫头竟然划伤了泽恩郡主的脸!得知真相的华贵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的看向身边的玲珑,得到的却是一个极其肯定的眼神。这下事情可就麻烦了!按照宫规,梦鸢以奴伤主是要处以极刑的,即使是她这个摄六宫事的贵妃都没理由来保她,更何况她名义上还是懿阳宫的宫女,自己受她牵连,还得无缘无故担上一个御下不严之罪,若是鼎北王府不肯善罢甘休,自己恐怕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华贵妃的脑路十分清晰,片刻就想清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且深知如此情况下,最佳的做法就是当着鼎北王妃的面,立即赐死这个丫头,以儆效尤,可偏偏...华贵妃黛眉轻蹙,美目微转,若有所思。可偏偏现在这个丫头还不能死!
“娘娘,早就听说您执掌后宫以来,最是铁面无私。妍华斗胆,希望您一定要为羲凰主持公道。”鼎北王妃出声打住华贵妃的思绪,并再一次放低姿态向她行礼。只是,语气上无端地多出了一丝强硬的味道。
“那是自然。”华贵妃连忙将王妃扶起,毫不迟疑的脱口而出,可行动上却远不如嘴上说的那样积极。
“这个....”华贵妃答应王妃的请求后,思量了一会儿,这才犹犹豫豫的开口,却早已不见了平日里的雷厉风行。“这个,本宫想着今年乃是多事之秋,而今又是年节将至之际,这宫里恐怕不太适合再起事端,所以...”华贵妃话音一顿,有些不敢直视鼎北王妃的脸,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所以不如先饶过这丫头一命,待到年后再处置也不迟。”说罢,华贵妃露出征询的眼神,尴尬的看向鼎北王妃,并无意外的发现对方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呵...娘娘这不是在说笑吧?”在华贵妃说出了一番滑天下之大稽的道理后,鼎北王妃漠然一笑,接下来的话便开始夹枪带棒:“也是,娘娘宫里的人,就是比起一般的王妃呀郡主呀什么的都要来得金贵。倒是我家羲凰自个儿没福气,容颜有伤,怕是无颜再作皇家妇了。”
鼎北王妃这话说得十分讽刺,让华贵妃深感汗颜,可刚想客气客气,却听到一句惊心动魄的话接踵而至。“如此这般,妾身只能立刻回王府,求王爷赶紧去东宫,向太子殿下赔罪。说不定...”鼎北王妃再次顿住,继而一字一句道:“说不定太子殿下看得起我们鼎北王府,将来...愿意为羲凰做主。”
鸦雀无声,噤若寒蝉,在场的诸人现在无不只剩下这个反应。毕竟,谁又能想得到,独断专行、权倾六宫的华贵妃,此时竟会被向来温柔如水的鼎北王妃说得哑口无言呢?恐怕,华贵妃自己也不曾料到吧。不过,此时她可没心思去关心这些,鼎北王妃所说的那番话,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实在太值得她去反复咀嚼了。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华贵妃双眼微眯,死死盯住鼎北王妃,终于卸下了伪装不下去的和谐。
鼎北王妃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告诉她,若是不秉公处理此事,整个鼎北王府都会不惜和他们母子撕破脸倒向东宫。而且只要鼎北王府愿意,东宫就会有东山再起的那天!“莫不是鼎北王府已经查到了些什么?”华贵妃灵台一闪,转念想到:“若不是如此,鼎北王妃何以会如此狂妄?”华贵妃的眼色变得有些狐疑。然而,这丝狐疑在触到鼎北王妃的高傲那一瞬,全线崩塌,立马就被不安所代替。好在,就在这时...
“奴婢斗胆禀告王妃娘娘,您这是错怪了我家娘娘的意思。”立于华贵妃身旁,目睹了眼前这一切的玲珑,出言打破僵局,并成功引起在了在场两位主子的注意。
“我们家娘娘的意思是,如此简单的将这个小贱婢赐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见两位主子都未曾呵斥她,让她住嘴,玲珑强顶住这二位带来的强大压力,接着说:“此贱婢犯下如此滔天的罪行,简直死不足惜。可我家娘娘向来十分疼爱泽恩郡主,认为若是这么简单赐死的她,根本就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所以,倒不如.....”玲珑话音稍弱,趁机偷偷的观察两位主子的神色,并庆幸她俩都有所缓和后,才说出最终结论:“倒不如将她交给泽恩郡主自己处置。”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缓兵之计,华贵妃听得玲珑这一席话,心中暗赞她的灵机应变,于是连忙肯定道:“对对对,本宫就是这么个意思。”要知道,若是此事能够交于羲凰处理,那就好说话多了,毕竟羲凰年纪轻,耳根子软,又有豫王这一层关系,怎么说都不至于多么驳她的面子。一想到此处,华贵妃感觉整个世界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心情瞬间明媚了不少,俏脸上也随之恢复了之前言笑晏晏的模样。
另一方,今日一反常态,咄咄逼人的鼎北王妃心里着实咯噔了一下,神色复杂的看向玲珑,瞧得玲珑心里毛毛的,以为王妃马上就要拿她发作,却发现王妃的神色中居然闪现出丝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而那厢,华贵妃亦发现,鼎北王妃的神态出现些许松动,于是为了防止此事再生变故,急忙一锤定音道:“看来王妃也不反对这个法子,那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说罢,见鼎北王妃还是沉默不言,并没有立即出言反对,华贵妃决定见好就收,不给对方反悔的机会,于是连忙抛下一句“本宫突然想到后宫还有些事儿急需处理,下回再来探望羲凰。”的说辞后,就带领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忙不迭地离开了永信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