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章二十一年五月初一,女儿节当日,落霞离宫蔷薇园。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然而,香的不仅仅是满园蔷薇,还有蔷薇架前相映成趣的美人。
但见,蔷薇美人身穿藕荷色祥云纹曳地裙,风流别致的堕马髻,仅以一支蔷薇珠花装饰,使整个人看上去清新淡雅,如隔云端。娴静如娇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如此柔情似水的美人,不是独孤家二小姐独孤曦影,还能有谁?
却说,曦影此时出现在落霞离宫,当然是为了参加她的大姐——泽恩郡主独孤羲凰的及笄之礼。此外,独孤家的各位长辈,也有意趁此良机,为她在长安的青年才俊中,挑一位乘龙快婿。因为,她亦是今年及笄。可由于这庶女的身份,即使同为独孤世家的小姐,她却无法和大姐一般,在女儿节当日,风风光光的庆贺。要说不失落,那绝对是骗人的。至于她此时为何会独自呆在此处,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她生性喜静,不爱与人凑热闹。而另一方面却是,她无意中听到了一些有关豫王和大姐的流言蜚语,令她着实有些担心。
大姐是未来的太子妃,怎么会和豫王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呢?太子殿下知不知道这些流言?若是他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将来他会不会因此而冷落了大姐?曦影越想越不安,虽然她还是很相信自家姐姐的人品的,但她同样知道,名声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特别是她大姐这种,要嫁入皇室的女子。
“哎...”想着想着曦影不自觉的轻叹出声,若是羲凰见了,一定会笑话她庸人自扰。可是,她自来就是如此的性子,怎么改都改不了,除非有更加值得她注意的人或事...
“宸儿,及笄礼快开始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温润如玉的声音,强拉着曦影的注意力转移。而眼前这个龙章凤姿的男子,更是令她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只是,下一瞬,她就明白了...
“臣女独孤曦影参见太子殿下。”曦影袅娜的向杨启俯身行礼,以此来掩盖眼中的失望之色。
“原来是独孤二小姐。”杨启了悟的朝曦影笑笑,不仅在刹那间,没了方才的欣喜,还过了好一会儿,方想起让她起身,并随口问:“你是如何得知本宫的身份的?”
“回殿下,您方才唤的是大姐的乳名。而纵观整个大楚,敢以乳名唤我大姐的年轻公子,除了自家的几位兄长外,恐怕也只有太子殿下您了。”曦影的回答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让杨启忍不住赞赏:“你们独孤家的姑娘,都是这般聪明的吗?”
对此,曦影自是愧不敢受:“多谢殿下谬赞,曦影愧不敢受。但若论到聪明,大姐实胜曦影太多。”她这话说得谦卑,语气里却也听得出丝丝高兴,可杨启竟顺着话说:“这倒也是,这世上要找出一个比她还聪明的女子,怕也是件难事了。”说完,爱慕之情毫不掩饰的洋溢而出,令曦影既羡慕又落寞,而他自己却全然不自知,还向她询问道:“你可知道你大姐去哪儿了?”
那厢,曦影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回想了一会儿后,据实回答:“回殿下,曦影方才好像看见大姐和袁将军,一同往孤鹜小筑的方向去了。”
“袁随英?”曦影话音一落,就见稳重的太子殿下,急不可耐的开口询问,那表情、那神色,莫非是在吃醋?曦影有些质疑自己的眼睛。可再看一眼,就见老成持重的太子殿下,在她点头的那一瞬,拔腿就向孤鹜小筑而去。
与此同时,比蔷薇园更加偏僻的孤鹜小筑。
羲凰身着白底彩绣提花礼服,青丝如瀑般垂下。一张略施粉黛的芙蓉面,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瞧得好久不见的袁随英,一时竟有些挪不开眼。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羲凰作如此明艳的打扮,当真是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然而,这是他不配拥有的美。
思及此,袁随英的心隐隐作痛,笑容渐渐消失。以至于,让羲凰都觉察出了他的异常。
“随英,你这是怎么了?”羲凰纳闷的看着袁随英,出言相问。
“回郡主,末将只是在想最近发生的事儿。”袁随英回过神来,连忙找借口掩饰,而这也正是羲凰接下来想问他的。
“对了,听说我父王最近居然派你和袁叔叔,双双出京办事。究竟是什么事儿呢?”羲凰好奇的问,且直觉告诉她一定不是什么小事。要知道,袁随英的父亲袁虢开,少时便与她父王有过命的交情,是父王最信任的人。一般而言,是轻易不会让他远离左右的。可这次,父王非但派他亲自出马,还捎带上了袁随英。由此可见,这件事情有多么不一般。
然而,袁随英的回答却是:“回郡主,只是军队的例行巡视,并非什么大事。”
“就这么简单?”羲凰有点儿不信,但多年的默契让她深信,袁随英绝不会骗她,所以也就没再纠缠这个问题。不过,袁随英倒是还有消息对她说:“郡主,通过这次巡视,末将其实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哦?”羲凰重新拾起兴趣,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次末将巡视过程中,发现我大楚的军队,进行过大规模的调动,而且...”袁随英语气稍顿,说出重点内容:“而且经过这次调动,鼎北王麾下的直系部队,大多都聚集在了京畿一带。”
“什么!”羲凰第一想法是,她父王竟然瞒着朝廷,私下调遣军队,故而大惊失色。但稍后仔细想想,又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毕竟,虎符尽数在皇上手里,如此大规模的调遣军队,若无皇上的圣旨及虎符,是万万做不到的,即使这人是天下兵马大元帅——鼎北王独孤判。
更何况,太子殿下一直就对鼎北王府有所防备,要是父王真有如此大阵仗的不臣之举,太子殿下绝不会无知无觉。也正因为如此,羲凰略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事实仍然容不得她刻意忽略。
父王为何要将手下精兵尽数调回?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的呢?羲凰一阵凝神苦思。突然,灵台一闪,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会不会是在去年匈奴之役时,作出的调整呢?”羲凰说出自己的猜想,继而越想越觉得可能。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天下兵马的虎符皆在她父王手中,军队也任由他随意调动。所以,也只有趁着那时候大规模调兵,才会令整个朝廷无所察觉。
而对此,袁随英亦表示赞同,且同时对鼎北王此举,表示出出乎意料的理解:“郡主,若是那时候调的兵。那么,王爷此举倒也无可厚非。”袁随英先是稳住羲凰的心神,然后为她细细分析:“如今边陲安稳,王爷将精锐部队回调,拱卫京师,于国有利。而且,我大楚目前最大的隐患,其实还是国家内部接二连三的暴民叛乱。而就这方面来说,王爷就更应如此驻兵了。”
袁随英这一席话,说得有十分合理,倒叫羲凰自责,她居然这么怀疑自己的父王,真是枉为人子女了。至此,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而且也不得不打住。因为,拔腿赶来的太子殿下杨启,正大喇喇的站在孤鹜小筑门口。
且说,太子殿下杨启离开蔷薇园后,脚下生风的急赶至孤鹜小筑。一进门,就看见羲凰与袁随英,相对而坐,静默不语,显见是早已觉察到有人靠近。而两人一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是他,都颇感意外,并立即起身向他行礼。然而,这三人的组合,注定了此时的场景会有些微妙的气氛。
先说羲凰。她一见来人是太子殿下,便庆幸还好把刚刚的话题给结束了。然后才觉察到,自己目前的处境貌似有些不妥。毕竟,进来的人是她未婚夫,而他看到是,她和别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唔...那个男人还是被他警告过的,不允许她私下往来的那个。所以,羲凰莫名有点被捉奸的感觉,尴尬得连头都不好意思抬。
再来说袁随英。他是完全没有料到太子殿下会突然大驾光临,故而第一反应就是吃惊。可吃惊过后,他的心里蓦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特别是当他偷瞟到,太子殿下看着羲凰的,那脉脉含情的眼神。明明先爱上她的人是他,先陪伴她的人也是他,可眼前之人却要理所当然的将她抢走。只因,他是这个王朝的继承者,东宫的太子殿下。而对此,他只能默默无言地接受,接受上天的不公,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最后来说杨启,虽然他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他一看到羲凰,除了眼里写满了惊艳外,脑子也变成一片空白。什么袁随英,什么私下密会,都已被他抛诸脑后。直到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微笑着径直朝羲凰走去。
“袁将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杨启走至羲凰身边,顺其自然的揽住羲凰的纤腰,春风满面的对袁随英寒暄道。
“托太子殿下洪福,末将近来一切安好。”袁随英低头恭敬回答,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住,杨启那只揽着羲凰的手。
“那令尊近来可好?听说此次军队例行巡视,鼎北王居然特特派出他去执行。”杨启显然也已注意到袁虢开之事,于是借机向袁随英刺探。不过,羲凰可不打算让他瞧出什么破绽来。
“那是因为匈奴大战方过,军中军心不稳,须得有大将前去稳定军心。”羲凰怕袁随英不知如何对付,连忙抢答,末了还补充一句“是袁将军方才亲口告诉我的。”方作罢。
然而,对于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答案,杨启依旧心存疑窦,逼得羲凰不得不使用杀手锏——美人计。
“殿下,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呀~”羲凰一个转身,双手顺势圈住了杨启的腰,再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继而抬起头,天真无邪的看着他,来了个浑然天成的撒娇。只可惜,效果有点猛烈,太子殿下直接被她震得魂游天外,别说袁虢开的事儿了,就是如今身在何方都已忘了个干净。所以,还得羲凰自救圆场:“是不是前边的及笄礼要开始了?要是这样的话,咱么就快点儿去吧”
话毕,趁着太子殿下没来得及拒绝,就挽着他往孤鹜小筑外走。临出门前,还回过头朝袁随英眨了眨眼睛,却意外发现,对方的脸色已是难以言说的难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