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章二十一年八月初九,筵开吉席醉琼觞,长安街头鸾凤翔。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说,这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过最为盛大的婚礼。
御林军开道,十里红妆从鼎北王府一直绵延到宫门口,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络绎不绝。大街小巷处处飘扬着红绸,如旌旗蔽空,席卷了整个长安。数不尽的鲜花、彩纸纷纷扬扬落下,比之冬岁里飘洒的雪花,亦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它们还沾染着沁人心脾的芳香,使得那送爽的秋风,都有了丝丝甜意。
“轰轰轰...”火铳、炮仗开路的声音此起彼伏,迎亲接驾的太监宫女们,手执宫灯、宫扇等物,护着队伍中间的彩凤飞鸾婚车,朝东宫浩浩荡荡的前进。沿途的百姓们个个摩肩擦踵、伸头探脑向车内望去,皆盼望着能有幸一睹新娘的绝世容颜。今日,或许整个大楚的姑娘都在羡慕这个叫独孤羲凰的女子吧。只是谁又知道,今日一过,她又将面临些什么呢?
华灯初上,夜未央。歌舞笙箫,秋意凉。
身着凤冠霞帔的羲凰,在折腾了一整天后,终于被人扶到了喜床上,可思绪却仍停留在鼎北王府。却说,今日早晨鼎北王府上下为她送嫁时,羲凰刻意留意了下众人的表情,且发觉其精彩纷呈的程度绝不亚于话本子所描述的场景。
她的母妃自不消说,哭得那叫一肝肠寸断,仿若今日不是在送女出嫁,而是在送女出征,还是有去无回的那种。可与母妃截然相反的是,父王的神情比之以往更加平淡,倒似出嫁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不相关的人。
另一边,婶婶窦氏并曦影、曦璃等女眷站在母妃身边,一边安慰着母妃,一边笑得十分灿烂,看样子是真心替她感到高兴。除此之外,最有意思的还属她那几个哥哥。嗯...怎么说呢?哥哥们的表情个个都很复杂,有高兴的,有兴奋的,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丝...诡异?!羲凰不知为何会用这个词,但不得不说确实有点这样的味道。但愿是她多想了吧,羲凰如是说服自己。而就在这时,门吱呀一下被人推开。
“奴婢(奴才)恭贺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宫人们整齐划一的道贺声,以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无一不让羲凰攒紧袖口,严阵以待。而那厢,踱步至羲凰身边坐下的太子殿下杨启,亦莫名感到有点紧张,直到火红的喜盖被他小心翼翼的掀开,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瞬间绽放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种怎样的美丽呀,杨启直直的盯着羲凰,一时竟忘了呼吸。他向来知道她是美的,即使素面朝天,也能美得浑然天成、恣意张扬。偶尔略施粉黛,便能艳惊四座、力压群芳。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还可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勾得他视天地为无物,以万物为刍狗,心里眼里只能容得下一个她。呵...褒姒妲己、西施貂蝉恐怕也不及她万一,美人如斯,使我沦亡,使我沦亡呀。
那厢,羲凰亦看向杨启,只见他穿着广袖宽襟的大红喜服,金线绣制的龙腾图案栩栩如生。梳的一丝不苟的黑发上,礼冠熠熠生辉,却仍及不上灿若繁星的眼眸半分。与人前的冷若寒霜相比,此时的他,嘴角透着明显的暖心笑容,似能将万年的冰川都消融殆尽。只是,她一向不解风情惯了,被这么盯得,居然渐渐生出纳罕之意。
“殿下,我脸上是不是粘了什么脏东西?”羲凰一出口就打破了眼前浪漫的气氛,让杨启哭笑不得的同时,轻轻伸手捏了捏她俊俏的小脸以作惩罚。可当他的手一触到这绝美的脸颊,惩罚不知不觉竟变为了缱绻的抚摸,流连忘返不舍离去,弄得羲凰只好自行撇开,免得下人们看笑话。而也正是这个时侯,她脖子上的一抹红色映入了杨启的眼帘。
“宸儿,你脖子上是胎记吗?形状很是特别呢。”杨启微笑着问,随即见羲凰点了点头,回答道:“殿下,正是胎记,是火焰形状的。”
“火焰形状?凤凰浴火,果然是个好兆头。”杨启又仔细看了眼,情不自禁地说,尔后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感慨到:“宸儿,以往习惯见你穿白色,不施粉黛,但今日一见,还是正红色最适合你呢。”
“这...或许是吧,但我并不喜欢正红色的张扬,穿着就像裹着一团火似的。”羲凰顷刻明了杨启的深意,但她此时还是不愿违背自己的真心,如实回答。
接着有宫女上前,将他俩的衣襟系在一起,作永结同心之意,并呈上子孙馍馍供羲凰享用。喝完交杯酒后,宫人们再次齐声恭贺,然后依着规矩逐一退出寝殿,使寝殿里最终只剩下他们二人。因此,羲凰目前所面临的紧张和尴尬,就不言而喻了。
话说就在三天前,宫里特意派了嬷嬷前来,就有关洞房花烛夜的后续事宜,对她进行了特别教育。唔...这位老嬷嬷端地十分尽责,那绘声绘色的教导,令羲凰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甚至完全超出了话本子所描述的范围。故而,羲凰一想到待会儿可能要经历这样的事儿,便冷汗涔涔、头皮发麻,只能像做错了事一样,将眼眸垂下,盯着杨启缠在腰带上的某物发呆。
嗯...那个某物好像是她绣的那个大鹏展翅荷包,本来还能看得过去的绣工,和太子腰带上精致繁复的蟠龙刺绣一比,简直丑到惊世骇俗。唉——早知道如此,她就应该再多下点功夫,羲凰无可奈何的想。
另一方,杨启默默欣赏着羲凰此时的紧张,蓦然觉得有些得意。又见她一直盯着腰间的荷包看,于是忍不住要打趣她说:“宸儿,你做的这个荷包和玉烨做的那个相比,可就差得远了。”
好吧,他居然知道了这出,还将这大实话说得如此铿锵有力,羲凰讪讪的想,继而缓缓抬起眼,看着杨启调侃的神情,愈加的不好意思。可就在这时,杨启却突然牵过她的手,覆在那个他认为差远了的荷包上,情深似海的说:“但它将是我这辈子最珍贵、最独一无二的东西。”
说罢,杨启一手指天,一手将羲凰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以从未有过的真挚神情,郑重其事的许下誓约:“宸儿,我杨启今日对天起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也无论我身边还有几多红颜,你都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最爱的女人。”
这一次,羲凰不仅没有挣脱他的桎梏,反倒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认真的神情,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个誓言完全不可能,但起码在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的。这或许是羲凰第一次被杨启感动吧,以至于她竟不由自主的轻唤他“殿下...”,却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些什么。不过,和她相比,杨启显然有更多的话可说。
“叫我启。”看着羲凰动容的样子,杨启会心一笑,继而更加专注的说:“宸儿,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唤我的名字可好?”
“启”羲凰轻启红唇,乖乖的改口唤出。这难得一见的顺从,令杨启忍不住慢慢靠近,靠近她的脸,靠近她的心,继而吻了吻她的额头,并一路向下,来到他日思夜想的嫣红绛唇前,然后...
然后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