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晚霞如火,身旁是曲折而幽深的巷弄,脚步微错,樱乃拐进错综复杂的巷道,逆着将落的霞光,走到了那处曾偶遇龙雅的废弃球场。
提起了拍,樱乃跑了起来,在空旷的球场上疯狂地跑,逆着光,逆着风,手中的拍在挥动,身体里的每一部分都在向她大吼。
眼前又闪过手冢倒下的那一幕,闪过所有人被热血与执着点亮的眼光与包含着勇气与热爱的吼声……
是与回忆里不同的人,却有着那么相似的对于守护之事的拼尽一切的决心与热情,让她久久心悸。
“砰!”
终于停下,她抖索着手抛出被握得发烫的球,跳跃,挥拍,在那一瞬间,释放!
脚步不停,动作不停,什么都不想,只是奔跑,挥拍,空荡的这一片天,令人震撼的那一场球,终于驱使她放开去打,拿起这一千多个日夜不愿去触碰的球拍……
樱乃低头看着已在过度用力下开始颤抖的左手,熟悉的痛觉终于开始复苏,她皱眉,不够啊,不够……
着魔了似的,她开始用很久不曾碰过拍的另一只手,接过拍柄。
在那一刻,在触到拍的那一刻,心底……沸腾了!
神情仿佛在一瞬间宁静了下来,眼神有些空洞的樱乃慢慢提起拍,注视着不远处斑驳的墙面,深呼吸,在呼吸顿止的一刹那,她动了,她挥拍,以一瞬刹的万般变化……
顷刻,静止。
奋力地挥动着拍,樱乃在场中不住地奔跑挥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能想,她眼里脑中只有这一方墙,只有这一片天。
流汗,流泪,她跪倒在地上,喘息着,眼里泪光闪动,却又笑得那么灿烂…酣畅淋漓!
终于,她面上一切的神情渐落下,或笑或泪都收起,只余一滴闪光溅落拍上,映现她眼底那么深那么重的心事。
夜色已升起,告别晚霞。她从跪了好久的地上起身,收拍,回望了一眼好久不曾这么渴望地待过的地方,微笑着,转身离开。
街角的昏暗处慢慢地走出一道身影,已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的一道身影。
广田亚美从未想过只是无心的一次偶然,会让她遇见这么震撼的场面。
她张大惊怔的眼,一步一步走到被樱乃一次又一次击碰过的墙面前,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却又在同一瞬间如触电般收回。
可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那么站着,眼睁睁地看,那一堵斑驳的墙,以可见的颤动簌簌落尘,巍巍倒下……
是什么样的力度,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人物,她在一地的尘埃中垂眸,隐约觉得,那惊现的荣耀,多么沉重。
破开的墙后,一弯月光洒落。
她回身,望着樱乃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言语。
“你真的决定了吗?想好了吗?”
刚回到家的龙崎听到樱乃
的话,有些惊讶于她这么快就作出了决定,表情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做好准备了吗?樱乃。”“嗯。这些天一直在治疗,我也在自己练习。”
颔首,樱乃微笑的眼里有着坚定的神色。
“我要参加,我做好准备了。”
“那,那就好。”
龙崎还没回过神,又听到樱乃的声音的声音响起,“还有,奶奶,我有想去拜访的人。”
“咚!咚!咚!”
低沉的钟声悠长,在空旷中回响。
南次郎一脚搭着撞钟的绳槌,一脚极自在地跷在亭柱上,手中捧着杂志入神地看着,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异动,他随意地望过去,瞳孔在触及那一抹娇小身影的同时轻微地怔缩了一瞬。
“很久不见。冒昧打扰了,”
樱乃慢慢地走着,终于在亭台边停下,她微仰起头,看着那个和近来梦中光影里几乎重合的高大身影柔和地笑着,“南次郎叔叔。”
“丫头,你就这么肯定我能认出你?”
目光敛去,南次郎吊儿郎当地从亭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笑靥纯然的小女孩,“我第一次你的时候,你可还没我腿长呢!”
“他们都说,”
樱乃后退一步,避开突然跳了下来的南次郎,眼睛看向远处。
“我长得和她很像呢。”
“呵!她可比你嚣张多了!”
拿起靠在墙下的球拍,南次郎笑了笑,率先向院中的球场走去,“既然你想起我了,那怎么拿拍应该也想起来了吧。有没有兴趣和我打几球?”
“十分,乐意。”
下意识抓紧肩上的包带,樱乃眼底一瞬间亮了,却又闪过复杂,她跟了上去,垂下的手在颤。
抑制住兴奋的颤栗,眼底幽光不住掠转,神色渐变的樱乃抬起双手,将球拍轻轻捧在手上,缓缓弯下了腰,神态恭谨。
唇角的纯然微笑淡去,仿佛变了一个人般,在阳光瞩目下的那一刻的她,竟有一种圣洁的,冶雅。
对面懒散倚立的南次郎见到她的动作,身体不自禁地直起,通过光线,透过那副身躯,他仿佛见到了那个已经很久很久没再出现过的人。
她依旧在最闪耀的地方,散发着最令人惊叹的光芒。一转眼,已经这么久了啊。
静怔的一瞬间,眼神诡秘起来的樱乃右手已反握住拍,凌厉横扫,场面已开,球风起势。
令人咋舌的绝技,眼花缭乱的速度,耐心与技巧的拉锯。
上网,退守,跃起,截击,樱乃在奔跑,在追逐,在跳跃,长发如瀑,笑靥如花。
她此刻,无比欢愉,十分享受。身体兴奋地颤栗着,时间在流逝,体能,力量,毫无限度地挥霍。
那些融入骨髓的感觉真的在不停地涌现,仿佛已经无法压制,有多久,她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任性放肆了……
笑得有一瞬诡魅,樱乃看着对面那个如山般强大而沉稳的人,笑,放肆地横拍,放肆地以速度,以攻击,以所有要狠狠发泄的力量,强者的对决,实在难能可贵。
“砰!”
看着击球在对面扬起迷蒙的尘土,樱乃的眼神有须臾朦胧,还不够!还不够!
更用力地挥击,更令人惊叹的天赋与压迫在闪现,球风带着凌厉的气势呼啸。逼迫!直插入心灵的震撼!
不够!要更强!要更强!
身体在这样宣告,心底有一种疯狂的冲动,在叫嚣!
在冲破所有理智的枷锁!她渐渐笑得有些迷乱,身体中仿佛有猛兽咆哮,在冲击那最后的抵御,好像,在那种久逢的放肆中,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丫头!”
低低的吼叫,沉稳而慑人,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在樱乃耳边炸响,尖锐的疼痛从耳膜、手腕和脚底向全身蔓延,她的眼底在惊醒中逐渐清明,耳边嗡嗡的轻声作响,好似一切已过去一个世纪般漫长而飘芜。
樱乃有些迷茫地望着脚下坑坑洼洼的微陷地面,周围弥漫着仿佛战火荼蘼后的残破与混乱,扬起迷蒙的漫天尘土。
电光石火间樱乃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慌忙望向对面,终于隐隐在扬尘中看见那一抹渐浮现的人影,不由怔忪地,挂着惨淡的笑跪倒在地,只是一瞬,已泪如雨下。
那些曾在梦中光影里闪过的血色场景在眼前掠过,带着触目惊心的狰狞,汗水与泪水交融着顺脸颊流下,身下的土地渐渐被打湿,樱乃无声地垂首流着泪,陷入回忆的眸光有些无神。
良久,她终于被安抚地抱进怀里,抵着一方足够令人安定的宽厚胸膛放肆地,宣泄压抑的痛楚。
灰头土脸的两个人终于回到了院落中的主屋里,在伦子惊讶的注视下冲完凉,重又对视着在桌前坐下。
“叔叔。”
极快地调整好了心情,樱乃端坐着,脸上是温和无害的笑容。
“抱歉,弄坏了您的球场。”
“哈!”
摆了摆手,南次郎回味地望着樱乃的脸,意味深长地开口,“这么看,你还真的很像她。”
两个人都没有再提那场近乎绝望嚎啕的放肆失态,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场玩闹,无伤大雅。
“樱乃,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伦子端上精致的点心,怜爱地看向笑得惹人疼惜的樱乃,开口温柔。
“三年前就回来了,伦子阿姨。”
“啊,是吗。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当初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一点点大,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伦子放下点心,笑容里满是喜爱。
“不过,你可真是越长大越美了呢,要是我也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儿就好了。”
“好了,你们聊吧。”
伦子起身,走向厨房。
“我不打扰了。”
“想过会再见到你,不过没想到会过这么久,”
南次郎懒散地歪倒,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从桌下拖出一个雕花木盒,拿到了樱乃面前,“呐,这是她很久以前让我交给你的,等到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打开吧。”
看着面前明显是从箱子底拿出的蒙了一层灰的木盒,樱乃眼底微亮,颤着手接过,笑得有些怔忪。
“虽然并没有想起所有事情,但我想一切该来的都会到来,我,不想再逃避了。”
捧着盒子起身,樱乃微躬下身,向似乎漫不经心的南次郎道别。
“为那场久逢的酣战道谢,南次郎叔叔,恳请您,替她,注视着我。”
视线追随着那抹终究坚定的身影离去,南次郎轻叹,望向了清湛的一隅天,终究是她的孩子,终究,会光芒盛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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