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用枪的人都知道,持续把手指搭在扳机上是件非常累人的事情。因为现实情况瞬息万变,而人的下意识反应却比大脑运作的速度更快。当受到意料之外的外界刺激时,没有经验的人很容易误触扳机。
苏霍伊扣上了扳机,是因为他认为这个等待的时间不会持续太长,那个让他可以举枪射击的时机很快就会到来。
而在屋子之外的遥远处,有另一个人正同样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只不过,她将这个状态保持了一个小时。
南宫茜的左眼凑在目镜上,除了那些实在看不到的死角以外,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人的周围。她该感谢那栋平房的构造,那两个窗子就像专门是为她而设似的,即便隔开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依然可以光靠观察就掌握了屋内形势的大部分发展。
然而此时,她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了。
“项南星那家伙可能对枪械了解有限。”她担忧地说,“对方这一下明显耍了手段,虽然把弹匣退出来交给他保管,但实际上那把枪已经上膛了,随时都可以击发。”
她的枪口稍稍偏过了一点,指向了苏霍伊的头。
“现在形势很明显了,五个指示灯亮了三个,刚好和死掉的人数相对应上。这说明第二关的逻辑就是如此,六个游戏者最终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而且现在他们也大都意识到这一点了,并且还有时间的压力在,留给他们的选项其实只有一个。”
她说:“或许这个房间里真的有除了杀人以外的谜题在,或许手枪真的是有其他作用,但在这些指示灯的提示以及逐渐耗尽的时限压力下,杀掉另外两人无疑是更加直接而且更加快捷的决定,苏霍伊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武器,他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而你就要在他打算动手之前抢先出手,把他干掉,对吗?”
秋半夏站在旁边偏过头冷冷看了她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我相信你绝对有这个能力,倒不如说南宫家的人若是做不到这一点才可笑。”她说,“但我必须提醒你,此时你已经不属于那个游戏了,如果你真的出手,那你就是干涉游戏进程,我身为主持人,必须将你这个会导致游戏不公的因素排除掉。”
她就那样站着,将眼睛重新贴回到望远镜上,轻轻巧巧地说完了以上的话。这过程中她连手都没有抬起,更别说摆出什么格斗的起手式了。然而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沈灵霜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住,巨大的重力直接压在了肩膀上,全身乏力,连抬一抬手指头都觉得费劲。
这是她经历了大量生死关头的战斗才能培养出来的战场本能,而它在这一刻成为了锁住她手脚的枷锁——它在告诉她,一旦有所动作,立刻就会被击溃。
只是站在旁边受到波及的沈灵霜都如此了,身为对方直接目标的南宫茜自然也不会好受。靠着二十年锻炼下来的成果,她依然能够维持着狙击的姿态不变,甚至连虚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也没有丝毫的颤动,仿佛被焊死在上面似的。然而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在这一刻,南宫茜额头上忽然多处了几滴汗水,脖子后面的皮肤也没来由地涌出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你可以试试谁出手比较快。”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虽然在这种距离下对上主持人绝无胜算,但她也同时知道,光有想法并不能构成对规则的破坏,秋半夏要想对她作些什么,只能在她干涉游戏的瞬间出手,或者在那以后。
换句话说,只要她的手型能够在这样的压力下稳住而不崩溃,秋半夏几乎是不可能阻止她射出这一发子弹的,只能时候制裁。
而秋半夏当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
“你非要这样做的话,我也只能随你。”她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事情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而项南星也不见得就像你以为的那样,对枪械一无所知。”
她透过望远镜看着远处屋子里的情况,幽幽地说:“你看他跟在苏霍伊后面的那个距离,正好是一只手臂的长度,随时都可以抬手控制住对方的行动。双方走路的步点也几乎是完全咬合的,苏霍伊只要有一点动静,他在那之前就能察觉。”
“依我看,他才不是被骗了,只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卖个破绽,在等待对方先出手。比起拖着那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正面战斗中压制住对手,还不如让对方麻痹大意,利用防守反击一击致胜来得有把握。”
“啊!真的!”
沈灵霜也小小地惊叫了一声。她和秋半夏一样都靠着望远镜观察屋子里的动静,论起视野来说比通过狙击目镜观察的南宫茜更大,按理说也应该看得更准。然而直到秋半夏点破时她才注意到这些细节,此时在惊叹之余,也有不由得有些羞愧。
“你也不用因此感到羞愧。”
秋半夏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情:“我能发现这些细节,只是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预设的情况,换句话说就是先有答案再去找证据。这不是正道,也没什么好羡慕或模仿的。”
“秋姐姐你对项南星这么了解,知道他一定会发现?”沈灵霜还是羡慕地问道。
秋半夏摇了摇头。
“不,我对他的了解很有限。只不过……”
她神色凝重地说:“相比之下,我比较了解不在场的那个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在他整个剧情设计里最高潮的一幕已经近了。她想。
而在远处的那个房子里,各怀心事的三个人对此一无所知。苏霍伊手里提着勃朗宁手枪走在最前,脸上表情显得很轻松,却悄悄用手指勾住了扳机,等待着。项南星走在他的身后,故意落在了他的正后方,好让自己完全处于对方的视野盲点之中,这也是为了持续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好在还有一个克里斯跟在旁边。比起表面上平静私底下却暗斗不休的两人,他的存在就像是这个临时团队中的润滑剂,让气氛不至于那么紧张。此时他们三人搜索的对象是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因为苏霍伊推测,地面和墙壁这些地方人手也能触及,就算要打破什么,也没什么非要用手枪解决不可。但天花板就不同了,这个房间的高度超出了一般人的摸高范围,他们就算跳起也很难碰到,更别说发力。因此,也只有这个上面的东西才有必要用到手枪。
他的话有种临时编造的味道,但细想之下也不是不可能。之前他们只顾着看周围和地面,极少抬头看看,此时细细端详之下,却发现头顶上其实也是大有文章。
乍一看,这块天花板像是粗略粉刷过,没有什么特别的,然而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在天花板的四个角上都有几个奇怪的标记。像是最靠近出口的一个角上用蜡笔似的东西画上了一个小小箭头,而在入口附近的那个角则是三角形。不光四个角上的标记不同,在天花板上的各处也能找到一些类似的图案,有的着墨极淡,不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
这些图案的意义暂时还看不出来,但想想也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和所谓的最后一个谜题有关。按照苏霍伊的说法,这些图案就像是射击的标靶,他们接下来的任务是找到图案当中的规律,然后对准指定的那个设计。
而这个“规律”的解法,想来也应该是找到那“唯一的图案”吧。
“真是老套!”克里斯抱怨着,却不得不睁大了眼睛在天花板上搜寻。时间不等人,此时距离他们拿到手枪又过去了一分多钟,在这个临近结束的时候每一分钟都非常宝贵,他就算想要抱怨这种设计上的不合理,也该先把工作做了再说。
靠着危急关头异常集中的注意力,他们已经排除了大部分的图案,将范围缩小到少数的几个标志。然而最后这几个外观上异常相似,需要细细比对之后才能找出答案,换句话说,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得到结果。然而眼下,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或许是该另辟蹊径的时候了。所有人都在这么想着。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项南星忽然感觉苏霍伊迈出的最后这一步慢了一点点。
来了!
他抖擞精神,先一步抬起了手。果然,苏霍伊在刹住脚步的同时猛地转过身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项南星的胸口,他的手指就搭在了扳机上,眼看就要扣下……
然而项南星预先抬起的手刀却重重打在了手枪的握柄下方,反将那枪口朝向了天。力道之大震得苏霍伊差点脱手。他闷哼一声,手指在千钧一发之际移了开来,反将手枪勾住了。
项南星心道一声可惜,他原本打算这一下直接夺枪,最不济也要把枪打落的。
在这个距离下,如果一击不中,紧接着便会陷入近身格斗战的泥潭,这对于双方都是一样。苏霍伊此时一手勉强攥紧了手枪不让它被抢走,另一手向前探出抓住项南星的衣服想趁势将其摔倒,却几次都被对方灵巧地卸下力道。项南星则是一手试图抢夺手枪,另一手时而拨开对方的手,时而握成拳头直接朝他脸上招呼,打法灵活,却碍于伤势发不出力。
两人在那扭打成了一团,手枪就在两人身体中间时而指向这位,时而指向那个。这么打当然很危险,他们比谁都清楚,然而骑虎难下,除了压制住对方之外已经别无他途。
“你们住手啊!别打了!”
克里斯在旁边大声喊着。眼看口头上的劝架已经无能为力,他一咬牙,竟是直接冲进了这两人的战团之中,想要靠蛮力来分开他们。一时间三人搅作一团,情况更加复杂。
而就在这时,一声枪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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