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梁京墨絮絮叨叨地,在林间慢悠悠地前行。在他的身侧,秋半夏微微皱起了眉头跟着,看起来对他此时的举动仿佛有些困惑。
走了一段,梁京墨忽然回过头露出一脸贱笑:“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等秋半夏回答,他自己立刻又接了话头说下去:“我刚才背的可是一首诗的片段哦,来自外国人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诗作《未选择的路》,这可是一首非常有哲理意味的诗词。”
“我知道。”秋半夏冷冷地说,“既然这么有哲理,为什么不背诵原汁原味的原文版呢?”
“因为我不会外语啊。”梁京墨哈哈干笑几声,摆出一副有点尴尬的样子。只是秋半夏跟他相处的时间也算不短,自然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有什么廉耻的观念,且不说他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就算在他自己非常重视的地方被人戳破,恐怕也不可能真正看到他尴尬的模样。
而她也知道,梁京墨此时忽然提起这首诗,最大的原因无非是挑起话题,引诱她问出心里的那个疑问。
就算他不这样做,她也是好奇很久了。
“为什么选择这一边的路?”她问道,“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她正视着梁京墨的眼睛,提高音量重重地强调了一遍:“我看过了,这边的级别要比另一边高出很多,就算是我在场也没有办法控制局面。”
“你再强调一遍也没啥意思,就算不能直说,我也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梁京墨懒洋洋地说,“两边各有一场游戏在等着我,搞不好还是‘试炼型’这种搞针对的玩意。只不过一边比较轻松,估计是排名较低的主持人,而另外一边的主持人排名比你还要高,会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秋半夏一眼:“说起来,排名比你还高的也就十二人吧,这里面那个老人我已经见过了,感觉上就不像那种讨厌的类型。那个整天戴着纸面具的家伙倒是够讨厌了,只是我感觉你对上他的话,大概也不是毫无办法。”
“‘假面人’菲克么……”
秋半夏念道,嘴角不经意地浮起一丝冷笑。尽管只是在“三国游戏”期间看过一次,但不得不承认,梁京墨对这些人的直觉还是相当准确的。尽管主持人里面有着不少关于黄老年轻时的传说,但如果是由现在的黄老主持游戏的话,不论如何终归不会凶险到哪里去。
而若是菲克的话,虽然论起排名两人是有些微差距,但就像梁京墨说的那样,自己非但不至于毫无办法,甚至要做到接近平分秋色的地步都没问题。
但如果是那个主持人的话,就算是自己……
一想到这一层,秋半夏的心又沉了下去。偏偏这个时候梁京墨这个脑筋不正常的家伙又开始吟起诗来了。
“但我却选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两条小路上,
都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虽然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呵,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够了你!”秋半夏忍不住出声喝止,“你还吟诗吟上瘾了是吧!”
“嫌不吉利?”梁京墨嬉皮笑脸地答道。
秋半夏轻轻摇了摇头。
“你明明都很清楚,但就是要往这边走,这倒是符合你平时有事没事自己找死的一贯风格。”她说,“我隐约能猜到一点,只不过照我的经验来想,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梁京墨晃晃手指:“不,就是这么简单。从你说这小路有分岔的时候我就懂了。越难挑战的关卡背后的奖励就越诱人,这是大多数游戏默认的规矩。我想,在这边也不会例外吧。”
他遥遥地看向前方,仿佛要穿过层层枝叶的阻隔,直接望向那背后隐藏着的真实去。
“刚才在分岔那里你问过我,甚至还给了我一点提示,关于这一点,我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他慢悠悠地说,“但你唯独没有说到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你知道一旦说破了这个,我十有八九会选择最危险的那一边。而我现在之所以真的走这一边,就是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
他说:“这岛上的游戏可以自行选择接受与否,或者至少也要触发关键情节才算参与进去的,对吧。”
不用对方回答,看秋半夏此时的表情也知道他猜得没错。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只要坚持不接受那些可能带来风险的游戏,就可以避开大部分的危险因素,在这个岛上一直存活下去。更别说梁京墨此时身上的筹码简直多到惊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光靠这些筹码兑换物资和装备,也可以在这里活得很滋润。
然而梁京墨的思路却和常人完全是两个方向,当别人想到“太好了,可以选择不接受”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要怎样让人接受呢?”。
换句话说,不管这条林间小路分岔出去是怎样的两个局面,甚至对方从一开始就只留出一条路等着他大驾光临也好,如果游戏是可以选择接受与否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绕着走,或者采用别的方法跳过游戏。不仅如此,在这岛上的所有游戏都应该是这样,如果打算要玩家参与的话必须使用非常巧妙的方法让他们主动跳入,像堵路口这种低级的招式,在对方已有防备的时候可以想见是完全无效的。这样一来,之前的这番准备岂不是白费了?
但反过来想,如何让玩家主动接受游戏?
“这就是你不告诉我的理由了。”梁京墨说,“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游戏的奖励和游戏难度成正比,所以另一边的奖品多半不够诱人,我哪怕跳过都可以,可是这边难度足够高的话,说不定奖品和我一路追寻着的那个事件会有很大关联。容我大胆地猜想一下……”
他昂起头:“奖品,是参加三天后那个‘白夜祭’的资格吧。他们从我囤积筹码的举动和其他的一些表现判断出我需要这个,然后以此为诱饵,想让我主动接受这一边的游戏。不用说,这里面的危险肯定少不了,这样也正好一步到位,解决掉我这个潜在的麻烦。”
他越说越顺,嘴角甚至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冷笑:“只不过,恐怕在主办方内部也有不同的意见存在。说不定有人正希望我进去搅局,又或者有些人虽然希望保持稳定,不想我参加进入,但也同时不赞成把这个东西作为奖品诱饵来使用,怕我获胜后反而演变成最害怕出现的局面,因此就多出了另外那一条极具诱惑力的小道,算是另外一种选择。他们有的希望我能够以更安全的方式活下来,以后再找机会;有的则希望用一个低难度的游戏消磨掉我的意志,看看我是否真的那么执着。总的来说,都是不希望我往艰难的那个方向走。”
“但你偏偏就这么去了。”秋半夏叹了一口气,“我也说不清我属于后面的哪一种人,只不过开始时看你在那消磨时间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已经想通了,打算先放弃那些太难实现的念头,观察形势再说,可没想到你还是……”
“毕竟,这算是赌博中的法则之一了。”梁京墨笑道,“永远要做对方不希望你做的事情,这样你才有机会赢。毕竟就算是再高排名的主持人,也不见得永远都是铁板一块嘛。”
他这话说得显然是内有玄机。秋半夏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透过这双深邃的眼直接看进他的灵魂里去。过了一会,她终于点点头,开口说道:“所以你还有其他的打算,对吧。”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梁京墨笑道。
“别废话了,趁着还没走到游戏场地,赶紧把要交代的交代了吧。”秋半夏没好气地说。刚才梁京墨的那句话藏了两个意思。“高排名的主持人”在这里既可以指代秋半夏忌惮的那个,也就是梁京墨这一路走下去会遇到的那个人,但同时也可以指代秋半夏自己。表面上看,梁京墨像是在给自己鼓劲,说再好的主持人设计的游戏也不见得全无破绽。
但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秋半夏,那意思仿佛在说,他需要秋半夏这块铁板松动一下,在规则的边缘帮他做一点事。
“我需要你现在出发,去找到项南星,然后……”
他附在秋半夏的耳边,用接近气音的极小音量说出了接下去的计划。秋半夏的脸色已经算是控制得极好了,然而那微微挑动的眉毛末端依然稍稍暴露出了她心中的惊讶。
隔了几秒,她才从这个情绪里走出来。她深深地看了梁京墨一眼,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似的。“我明白了。”她郑重地说,同时往后退开了一小步。
“你自己……自己小心吧。”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句不适合主持人身份的话来。
梁京墨微笑着点点头,站在那里目送着秋半夏干脆利落地转身,起步,向着另一边飞速奔走而去。直到那个背影在视野中消失,又过了许久,梁京墨才收回视线,转过头,重新看向自己脚下的这条小道深处的方向。
在那里,会有什么样的事情等待着自己呢?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把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他缓缓吟完了整首诗,一边迈步,走向那丛林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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