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现在应该先冷静。
迟尚玄按住了自己的手腕,陷入了思索之中。
这是单纯的赌气行为吗?为了复制自己开局时的做法来示威?这个念头只是在迟尚玄的心头一闪而过,然后就被他抛到一边了。因为不管是否如此,对现在的他来说意义都不大。
赌气又如何?对方既然选择了先手进攻,不用问肯定是手头已经找好了不错的材料。现在回想起来上一轮他提交的材料都很一般,说不定就是把真正的好东西留在了这一回合,想要用快速进攻的法子连续取得优势。但论起材料的水准,自己这边也绝不会输掉,毕竟白天时已经对这一带进行了细致的梳理,而对方只是在半夜里用三小时不到的时间去寻找两回合使用的材料,这上限可想而知。
所以说起来,他根本不需要为对方的这次速攻而感到动摇。三十分钟的时间也很充裕,只要按计划找齐了材料,哪怕对方利用先手优势再次使用药材恢复了一点点的生命值,自己的猛毒依然有把握牢牢压过对方,让他享受双份毒药的滋味。
刚才这两轮的落败,对于迟尚玄来说也是非常珍贵的体验。通过亲身感受到的毒剂效果,结合他自己本身不俗的毒理学知识和那些宝贵的情报,他大致能把对方采集到的材料掌握了到九成以上,这样一来他也能很准确地看出材料的毒性和造成的生命值之间的关系。
以他的测算,自己这回合计划里的这套组合拳一旦出手,造成的伤害值至少也是四十点往上的,这还是落在他身上的情况,以梁京墨那瘦削的身子,对毒的承受能力大概还要更低,估计一套这样的毒剂就能让他失血五十点以上,再加上他自己憋足了劲放出来的大招,搞不好下一回合的双份毒药就能要他的命。
无需多想,直接用正面进攻反过来压制回去就可以了,时间上完全来得及——迟尚玄这样想着,然而脚步还是踌躇了。按照“那位大人”的指示,他此时应该先前往栅栏附近获取情报,而后才根据最新的指令来确定这一回合的行动。前几轮里他几乎都是按照这个人的指令行事的,大部分时间里整个局面也确实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然而在这一回合,迟尚玄却忽然有些动摇了。
正面对攻的话,他有九成九的把握会获胜,梁京墨找到足以压制他的猛毒这个可能性简直渺茫。然而一旦去接收指令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他相信不仅仅是自己,梁京墨刚才这神速的出而复返肯定也出乎“那位大人”的意料,这样一来,原本就抱着其他想法的那个人说不定会做出截然不同的决策。
他或许会要求迟尚玄采取守势,借此来推测梁京墨的真正意图。也有可能他会要求迟尚玄从房门口积攒的那些二流材料里挑出一些来迎战,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会场让梁京墨感觉到一些意外。或者甚至提出一些迟尚玄暂时还没想到的指令。总之无论是哪一种,一旦这样的情况发生了,迟尚玄在这一轮中获胜的机会无疑要大大降低,甚至有可能像上一轮一样遭到梁京墨的重击,痛不欲生。
“该死的,到时痛的又不是他,当然可以这么潇洒了。”
迟尚玄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刚才毒性发作后的痛苦感觉还残留在身上,光是回想一下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明明按照事先的计划,这一轮应该是他甩出底牌,将对方打翻在地,而后一路追打的关键转折点,经过了前四轮的试探,那些人想要获得的东西应该也足够了,哪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继续牺牲!
偏偏梁京墨这计划外的举动,就给他带来了这样的风险。
迟尚玄站在出口不远处,脚步彻底停住了。他此时已经走到了一条小小的分岔路,左右两边正代表了他此时面临的选择。向左走,那是他精心挑选好的材料的采集点,由于里面几味必须在新鲜的情况下才能保有最大的毒性,因此他故意将这些留着,等到关键的时间点再来采取,作战。而这一过程需要的时间,接近三十分钟,刚好是梁京墨进入会场后他在规则下所能拥有的最极限的采集时间了。
往右走,绕过小屋,然后继续往右,这是通往“栅栏”附近的路。按照事先的指示,他应该先前往栅栏,听取另一侧的那个人的布置,而后再去采集对应的材料来应付“绝命毒师”这个游戏。这条路很短,五分钟之内足以到达指定的地点,然而这一来一回也就相当于十分钟,用剩下的二十分钟不足以完成最重要的材料的采集,于是就算对方的指令不变,他也无法以最稳妥的状态去应付这下一轮的游戏。
他站在那里,感觉时间流逝变得飞快,犹如游戏进行过程中被谁按下了两倍速的按钮。而他的心脏跳动的速度也成了两倍速,扑通扑通,像是在耳边不断响起的急促鼓点,在催促着他赶紧下决定。
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纵使是这双号称洞察力极强的双眼也看不见道路尽头有没有光。然而他知道,停留在原地的话,迎接他的依然只会有这一大片浓重的黑暗。
“总要选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
他自言自语,终于再度迈开了脚步。
“提前返回会场的行为不仅可以压缩对方采集的时间,对这种特定对手来说,更是等于在逼迫对方做出二选一,对眼下的局面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催化剂。”
在会场中,丹青站在台边望着天花板,悠然说道:“只不过,这一着棋会不会略显得冒险了一点?就我所知,你的上一轮并没有太多时间用于采集,此时放在采集筐里的也只是你之前采来的一些不成样子的东西,想要靠这些材料来压倒对方,会不会有些天真过头了?”
“不成样子的东西?”
梁京墨看了看自己筐里的那些,耸耸肩微笑答道:“俗话说物似主人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材料确实是我之前准备好的,说是我的必杀技也不为过,我自己还是有点信心的。”
丹青哑然失笑:“就我主持过的这类‘绝命毒师’游戏来说,你的这个所谓的必杀技实在是闻所未闻,说是‘史上最弱的必杀组合’都不为过了。”
“那就好。”梁京墨拍拍胸口,装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之前还一直担心它不够弱呢,有您来认证这么一下,我顿时放心了不少。”
丹青收回望向天花板的目光,缓缓低下头看着坐在座位上的梁京墨,正好后者也正抬起头,一双眼睛毫不退缩地看向他。两人刚刚说的这些话各有深意,而彼此也都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最后,借由梁京墨最后这句做作的话,他们互相确认了这一点。
“我不喜欢在事情的结果出来之前妄加预测。”丹青缓缓说道,“不过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有点好奇,你对于接下来出现的情况多少应该有些猜想吧,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可惜我刚好答不了你。”
梁京墨摇了摇头:“这一回与之前不同,当我坐在这里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我不用去猜测任何事情了,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等?”
“对,等时间经过,等等看我获胜的机会是不是逐渐变大。”梁京墨苦笑了一声,“从我返回会场的那一刻开始,我对这一场赌博的注码就已经压下,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是由我决定的了。我能做的,只是静静等着看,看这个骰盅里究竟会开出什么样的结果。”
“是大,还是小,想一想,这结果还真是让人期待。”梁京墨交叉着手指托着下巴,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丹青沉默了一会:“但是你原本可以有更稳妥的方法。”
“更稳妥的方法……我知道。说起来还要感谢某人。”梁京墨对着丹青笑了笑,“上一轮看到他彻底扑错了方向,我开始还以为是我的误导起了作用。后来细究他的材料,才知道这里面不仅仅有我的误导,更是某人做了手脚导致的。因为他瞄准的那些材料正是我和某人在林中密会时的那片区域里的东西,而在那之前,有人对我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大概也顺手在那个时候把我身上之前被人放置的示踪器给拿下来了吧。示踪器一直留在那个地方,我拖到时限前十分钟才返回会场,而对方要向迟尚玄传达指令,最晚也必须在时限前三十分钟完成,这样才能留出足够的行动时间……这些事情凑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上一轮那样的结果。”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丹青沉声说道:“不过听起来,其中有一方在游戏前放置了追踪器一类的东西,还多了一个人在侦查。这虽然不违反规则,但是听上去非常卑鄙呢,”
梁京墨点点头:“对啊,所以把它拿下来这件事,也不违反规则呢。”
两人相视一笑,如同一对极有默契的同谋。过了一会丹青才说:“所以,这一轮其实你可以不用提前返回。对方失掉了你的踪迹,只能正面对抗,那么这场游戏就还原到了最基础的规则之上。谁的毒性更强,谁就获胜,我觉得,你有一半左右的机会能赢下。这比起你采取其他任何做法的机会都更高。当然,也包括你这个。”
“那也有一半的机会,会输啊。而我的做法虽然在一开始看上去必败无疑,但我通过这几轮对迟尚玄的观察,觉得他也有可能会做出我期望的事情。当然,他不做,我就会输,可他一旦那样做了,我几乎必胜无疑。所以归根结底,我这种方法也算是一半一半的机会。”
“一半一半不是这么用的……这种赌博式的猜测,无论何时也没法欣赏啊。”丹青摇头。
“但所有的做法,终点都是相通的。要看结果,结果是最重要的。”
梁京墨看了一眼时间,上面显示距离他进来之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八分钟。这是他精神紧绷所能忍耐到的极限了。在这一刻,他微微一笑,将采集筐推入了正确的位置。
“到此为止。结果出来了——是我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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