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霜看看秋半夏,再看看菲克,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退后几步。
因为在秋半夏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虽然看不到面具底下菲克的表情,但是从他那一瞬间不自然僵硬了的动作来看,秋半夏的这句话未必对他完全没有一点触动。
隔了几秒,他开口说道“你继续说。”
秋半夏点点头。“履历是伪造的,这一点自然不必多说。放出流言提高身价,而后影响老板做出错误决策,牺牲组织,达成自己爬到更高平台的目标——这种事情很多公司高管都干过,也不稀奇。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做那些事情的过程。以他后来的做事手法来看,他在一开始的组织中本可以很轻松就上位的,然而事实上他却花了不短的时间一步一步走。在达成这个目标后,他才换了个做法达到目的。这个过程,给我感觉就像在进行某种社会实验似的。这一路上他虽然看上去都像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像是随时都会被别人代替,然而事实上,他一直走得很稳,待的平台也越来越高。一个烂了就换下一个,而最近的一个,是你。”
听到这里,菲克终于失笑“就凭他?你不会以为我会反过来被他吞掉吧?”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或许有点不够看。”秋半夏淡淡地说,“在外头或是在监狱里,他都有可能光靠一己之力影响罗百川,因为除了进行游戏的时候,他们的生活其实和一般的监狱区别不大。但是在这个岛上要想做到什么的话,他就不得不借助官方的力量。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找上了你,而他如果要对付你的话,也同样必须找到另外一个比你更好的主持人,然后和他联手——仔细回想一下吧,你接触过这样的人吗?”
在这一刻,“假面人”菲克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巧合的是,这个人此时也正在这个房间之中,和他们一样平静地看着监视屏幕。刚才秋半夏的这一番话大概也被他听了进去吧,菲克想着,慢慢地转过头去,正好与对方视线相交。
后者咧开嘴,友善地笑了一笑。
秋半夏也注意到了这两人的互动。倒不如说,她在说出那些话之前本就预料到了此时的结果。菲克是排行第十一位的主持人,尽管十几名的这几位主持人严格来说难分伯仲,但至少从排位上看,他距离前十的顶级主持人不过一步之遥,比他更强的家伙寥寥可数。
而在这里面也不是每一个都参与到白夜祭中来。就秋半夏知道的,有好几个高位主持人此时都留在了本土,或是正在赶往这边的路上。他们固然有足够的能力,但要隔空指引肖乐平行动,甚至一路护送他,显然还力有不逮。
第四位的“深渊”徐闻,第五位的“法官”丹青,第六位的黄老,以及目前还未露面,但确定身在岛上的第七位“毒牙”白苏,这就是她所知道的目前人在岛上的几个高位主持人。可她也清楚地知道,在这之外还有一个人不能忽略。
她转过头,看着那个一脸和善笑容的家伙。
“就是你吧。”秋半夏说,“现在回想起来,你当时跟我说的‘底牌’,不会就是控制这区区三个人的方法吧?”
这个人当然就是“傀儡师”松本诚。在小半个小时之前,当梁京墨从游戏里获胜离开的时候,他曾经和秋半夏有过一段对话,当时他提示对方,在场上有一个人当时做出了稍微有点不合情理的举动,这是因为他把那张最重要的‘底牌’透露了一点给这个人,而这个人却有自己的打算。
现在看来,当时他话里提到的两件事都能在肖乐平身上找到对应的部分。肖乐平选在那个时候将梁京墨投票送走,虽然不能算是错误决策,但也不见得就是最佳做法,而松本诚当时提出的“底牌”,现在看来应该是让肖乐平也能驾驭这三个人的方法,说不定是他私下透露给对方的某些秘密之类的。
秋半夏此时会做出这样的猜测,也是合情合理。
然而松本诚却是摇了摇头。他晃晃脑袋,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老实说,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还以为你至少是个跟白苏差不多水平的家伙。”
他说完了这句后便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监视屏幕,仿佛对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兴趣更大一些。秋半夏和菲克这两个高位主持人就这样被他晾在一边,气氛相当尴尬。沈灵霜本在想着是否要帮自己的偶像说几句话,却见秋半夏和菲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而后更是同时转过身,齐刷刷看向其中一个监视屏幕。
“秋姐姐?”沈灵霜不解。
秋半夏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只是沈灵霜看得出来,这种难看的表情并不是因为刚刚松本诚的这句奚落,而是因为她和菲克同时想到的某件事情。事实上,这些高位主持人有时远比外人想象的更加谦虚,这是因为他们大多有着清晰的自知之明,谁强,谁弱,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一览无遗。遇上弱者的时候他们可以比谁都要傲慢,于是遇上比自己强的人时,他们也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要虚心。
秋半夏和菲克都是这样,松本诚的话内容其实无关紧要,重点是他否定了秋半夏刚刚提出的猜想,那么这也意味着他当时那句话真正指向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啊!”沈灵霜后知后觉地惊叫了一声。她猛地转过身子死死盯着那个监视屏幕,看向那个不知即将要做出什么事来的人。
但秋半夏和菲克知道。
这两个同样从“三国游戏”里走出来的主持人知道沈君浩的过往,也知道肖乐平之前的经历。两相对照,松本诚的“底牌”一说呼之欲出。
他当时参与投票的话,就能造成平手的状况,留下梁京墨。然而他故意选择了坐视,让肖乐平成功赶走了自己的队友。这并非失误,是因为他也期望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一直等待着一个和肖乐平近距离的接触的机会,现在,机会近了。
原本正挟持着人质的一方,此时正节节后退着。尽管肖乐平用力挣扎,但背后被制住的姿势实在不利于发力,他试着挣扎了几回,却还是被项南星紧紧拿住了,往后拖行。为了不让他继续发出指令,项南星另一手索性反握了刀子紧紧按在他的嘴上。这样一来,刀尖几乎就贴在喉咙下面,就算肖乐平再怎么大胆,此时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
虽然有十成把握项南星不敢动手杀人,但那他也不愿意因此受上什么伤。
在他们的前面,王北等人正拿着刀步步逼近。刚刚听到肖乐平命令的时候他们多少还有些忐忑,然而项南星随后的反应让他们发现了这其中果然存在着可以利用的机会。这些人都是一旦咬上了就绝对不会松口的毒蛇,此时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良机。只不过在肖乐平有机会说出进一步的指令之前,他们却也不敢做得太过。
肖乐平的命令是“绕过项南星和他,直接击杀沈君浩”,这样看来这三人其实都没有完美执行命令。然而这也是因为项南星硬拖着肖乐平挡在了他们的去路上。若是绕道的话,他们不得不从那些主持人的身边经过。虽然眼下这些人都因为面具人的威慑而不敢上前,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敢对靠近自己的目标下手。
最后,他们也只能像现在这样逼迫着项南星步步前进,等待着后者体力耗尽的时候。与此同时,吴文峰按照肖乐平事先布置的命令,一直分心关注着面具人那边的动向。大概是感觉项南星已经无暇他顾了吧,这一回,经常藏在另外两人之后的他没有再掩饰。
笨蛋。肖乐平怒视着他,后者却毫不知情。面具人没有异状,精神紧张的吴文峰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而这一切,都如肖乐平所料地落入了项南星的眼里。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的项南星还没有想到足够关键的地方去。
“我从刚才就想跟你们说了。”他叹了一口气,“你们想要从我这里找到突破口,恐怕是找错了方向。关于那一晚的事情,我是真不知情。”
“不试试怎么知道。”肖乐平哑着嗓子说。项南星手里毕竟还握着刀子,就算用来捂嘴也捂不严实,他就算没法大喊,还是可以含混地小声说几句。
“一开始确实以为你应该知情,所以工夫都花在你身上了,后来才确定这些都是白费。”他艰难地说,“可是就算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什么都不知道,但当时那个坐在赌桌上的人肯定知道。他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在一个预定人数为零的酒店刻意留下一个活口。”
一定是下手的人失误了——项南星很想这么说,却也心知这种理由实在是说不出口。那一晚自己确实睡在床下,或许不容易被发现,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门上挂了“请勿打扰”的标签。哪个没人的房间会挂上这种标签呢?那些有本事杀死整个酒店所有人肯定不会错过这么明显的线索。
但比起反驳,肖乐平此时说出的其他事情更加让他感兴趣。赌桌?预订人数?这些词语让他一瞬间仿佛抓住了那个真相的一点尾巴,却又一时之间还想不真切。
好在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他多想了。此时背后有脚步声接近,伴随着笃笃笃的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项南星心中一喜,看来是沈君浩终于看出了端倪,主动赶过来和他会合。这样一来,他总算可以赶在体力耗尽之前,用肖乐平的身体作盾同时保护两人,
“沈君浩,小心躲到我后面。”他头也不回地说。然而那脚步声却是继续往前,步频更快,眨眼间竟然和他们平行。沈君浩始终沉默着,这多少有点奇怪,而这最后几步里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像受伤的速度,直接让项南星的心中疑惑更深。连肖乐平亦是皱起了眉。
“喂,你……”项南星犹豫着是否要让他退后一些,然而这话刚说到一半,他的眼角忽然瞄到寒光闪烁!
沈君浩挥起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刀,斜斜斩了过来!
在极近的距离之下,这一刀骤出不意,纵使项南星反应极快地向后躲了,仍是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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