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亮起,清晨的风带着些许的凉意,扑到脸上,恰好让熬了一整夜的人重新振奋起精神来。项南星从座椅上猛地弹起身子,抬起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唤醒了还有点迷迷蒙蒙的大脑。
“时间差不多了吧。”他看着远处渐渐明亮起来的云,沉声说道,“可以走了吧。”
“不用急,最好再亮一点。”
说话的是姬风华,此时她穿上了一身黑色的皮衣,头上戴着一顶紫色的头盔,那上面还挂着一副防风镜,看上去英气勃勃。她刚刚也坐在另一个座椅上闭目养神,此时被项南星喊起来,也只是抬起眼看了一下远处的天色,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她能理解项南星的焦急。不过对于这趟旅程来说,安全是第一位的。
“不用急,不管你计划做得再好,起码也得安全到达目的地吧。”姬风华慢悠悠地将防风镜放了下来,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才慢悠悠地开始逐个启动开关,“别忘了,这回送你去的可是个女司机。虽说飞了也有几次,但我自己都没啥把握,还是等天亮再出发好点。”
太阳缓缓升起,艳丽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们乘坐的交通工具上。这是一架通体雪白的喷气式飞机,机身细长,两翼向后伸展,整体呈现出完美的流线型,正是速度型飞机的典范。因为这狭长机身设计的缘故,它的机舱很小,只能容下四五个人,载重量很成问题。但牺牲效率换来的是无与伦比的速度,在姬家众多的私人飞机中,这是速度最快的一架。
姬风华选中了这一架,看中的正是它的速度。反正此时飞机上的也就他们两人,载重量小的问题完全不存在。而它的速度比家族里其他飞机都要快,这意味着只要他们成功出发了,哪怕家人察觉不对追了上来,那也不可能在中途将他们拦截下来。
不过因为是秘密行动的缘故,姬风华不想出动家族里那些专业的机师,只能选择自己来开。对于技术有限的她来说,白天的能见度比夜晚好太多,飞行时才有把握确保安全。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无法连夜出发,而必须等到第二天的早晨。
姬风华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如果按照你描述的那样,他们乘坐直升飞机离开,那么在速度上是远远比不上我们的。考虑到直升飞机的续航范围不算大,你还得算上中间停下来加油的时间,这样的话,多半要中午才能到达。如果他们中途不换乘其他交通工具的话,就算我们等到早上才出发,算上到达机场后换乘其他交通工具的时间,我猜还是会比他们更早到达南宫家那边。”
“如果换乘了呢?”
“如果他们换乘其他东西的话,那就是听天由命啦。”姬风华耸耸肩,“如果换成船的话,我们的时间会更充裕,这个不用说。但是如果他们也换成长途飞机的话,我们再怎么追赶也很可能赶不上,那也没办法,对吧。不过到时候你不是还有另一个计划么。”
看着项南星依旧焦虑的神情,姬风华体谅地笑了笑。
“好了,绑紧安全带,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坐稳了。”
她双手抓住了眼前的操作杆,低声说道“开始时耳朵会有些不适,可以做一下咀嚼的动作来缓解,不过要记住不要咬到舌头……现在,准备好了吗?”
她向前猛地一推操作杆,热身许久的发动机发出一声畅快的轰鸣,推动着飞机开始向前滑行。姬风华两眼直视着前方,狠狠拨动了起飞前最后的保险阀门。
“那么,出发了!”
超高温的气流从飞机尾部喷涌而出,带着他们一飞冲天!
“这个时候,他们大概已经出发了吧。”
梁京墨拿着手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在遥远的地平线彼端,似乎有一道飞机云正腾空而起,指向更遥远的地方,呼应着他刚刚说出的话。
“真是疯子,两个疯子。他一个疯就算了,连姬家大小姐也被那种完全碰运气的方案说服,甘心给他当司机?哈!”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梁京墨都仿佛能从这声音里联想到她如猫一样灵动的身姿。
第十三号主持人,秋半夏。对他也好,对项南星也好,这位都是老熟人了。
此时秋半夏听完了他的请求后轻笑一声,似乎对这状况感觉颇为有趣,而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不过,你竟然没打算去?”
“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呀。”梁京墨笑了,“比如联系你之类的。”
秋半夏也笑了。
“少来。”她娇嗔一声,“像这种事情,你明知道只要跟我说一声,我这边就肯定会行动的。一通电话可以解决的事情,根本不用你专门留下来做。”
“你要留下,只是因为你有其他的准备工作要做。那关系到你自己的计划。”她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到后面甚至带上了几分关切的感觉,“明明拥有游戏中获胜所赢来的特权,却只是从四公主那边要到了查询窃国战历史记录的权限,你还真不怕死啊。”
“小题大做了吧。”梁京墨还在笑。
秋半夏的声音却已经敛起了一切轻浮的情绪。“你很清楚的吧,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明明就比他还要危险很多倍,却连一个同伴都不愿去争取。”她说,“现在你公开索要了这个权限,所有人都知道你接下来要了解史上所有‘窃国战’的细节,再往后,肯定就是自己发起一场了。在那些有心人的调查下,你的手段很难隐藏起来。用牌局来打比方的话,你这像是把自己的手牌几乎全亮出来,最多也就留下了一张底牌啊。”
“一张就够了。”梁京墨冷笑一声。
“要想获胜,有时也就是一张底牌的事。更妙的是,有时你明明把所有的牌都敞开来打了,但只要一步都不出错,对方也可能毫无办法。”他傲气说道,“毕竟我可是官方承认的‘候补者’啊,本来就有提出那种要求,甚至做更多事情的权限。这是他们自己的规定,在这个规定的范围内,我可以做任何事情,而他们谁也不敢说什么。”
他一贯平和而难以捉摸的声音,此时却带上了几分凌厉的杀意。
只是,这份杀意,却更像是朝向他自身的。在咬牙切齿地说着那些话的时候,男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来的表情却是悲哀。在那一刻,他回想起了之前那个几乎摧毁他理智的场景。那个他尊敬如亲父的男人微笑着迎向了死亡,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满是释然,仿佛将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寄托在他们下一代身上,自己再无遗憾。
可是,如果我更早一些察觉的话,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
而今回想起来,这个男人的心里只有悔恨。悔恨着自己没能更早一些阻止这一切发生。
“你先冷静一下。”
即便隔着电话,那头的女子仿佛也感觉到了这里面那毁灭般的情绪。她顿了一顿,犹豫着是否要坦白说出自己最近找出的那些真相。片刻的迟疑后,担忧的情绪最终占据了上风。“喂,我知道白夜祭当时发生的事情……很遗憾。”她说。
“你知道?”梁京墨反问。
“我也有我的门路,足够努力的话,总能找出答案来。当天发生的事情也好,你那个和我类似的身份也好,只要方向找对了,这些都不是绝对的秘密。”秋半夏柔声说,“听着,老师的死不是你的责任,是他自己选择这样的结果。就算事情重来一次,我们依旧没有立场介入其中。所以,脱离出来,不要被情绪困住自己。这也是老师教过的东西吧。”
“我知道,我非常清楚,所以我要复仇的对象并不是那个老人。”
梁京墨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却又平静得过了头,像是一块坚硬的冰。“我要做的,是摧毁造成这一切的那个制度,就像老师曾经试图要做的那样。这一次,我会继续走完他还没走完的那一步,完成他的心愿。”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会重启‘窃国战’,然后获胜。”
秋半夏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祝你好运。”她轻声说,“我先去处理这边的事情。其他的,到时见,同门。”
“拜托你了,同门。”
梁京墨挂上了电话,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升到了更高的位置,那一道凌厉的飞机云正在渐渐消散,他们显然已经走远了。自己这边并没有喷气式飞机这么高速的工具,就算此时全力赶过去,想必也来不及了。在那边发生的一切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或者看看这个临时搬来的救兵到底能不能及时赶到了。
而对他来说,这也是个机会,让他可以彻底抛下这方面的杂念,全心做好自己手头要做的事情。项南星曾经是个通往真相的重要角色,除此之外还是个很好的朋友,但在这一刻,他已经得到真相,而且只要复仇,不配拥有朋友这种奢侈的东西。
“所以就这样吧,再见了。”
梁京墨看着渐渐消散的云,笑了。他的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出一句话。
“祝你好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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