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焰”文姬——这是原本驻守在监控室的四个主持人中其中一个,也是这艘船上唯一的一个女主持人。在不久前,她才刚和梁京墨在监控室里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梁京墨就对这个打扮得很有个性的人留上了心。
而梁京墨此时所指的“嫌疑人选”,指的自然就是她。
“仔细想想,她的情况难道不是完全符合吗?”他慢悠悠地说,“在刚才的爆炸中,她恰好轮到休息,于是得以远离爆炸中心,也不用经历一次从密封的高温空间中强行破门而出的体验。但反过来想想,如果布置这一次爆炸的人就是这船上某个人的话,那么至少当时身在危险的室内,并且互相监视的三个人应该是清白的,而她的嫌疑就直线上升了。”
雪彦默然不语。梁京墨说的道理他都懂。轮换到休息,就意味着拥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时间清理走廊,杀人,以及在船身外面布置炸弹。而且由于这段时间她一直待在监控室里面,所以对于设备放在哪个位置,她想必了然于心,就算隔着厚厚的铁板无法看到另一边的情况,她应该也有办法准确找到对应的位置才对。
在技术方面,他也知道文姬绝无问题。她“彩焰”的绰号正是来源于对爆炸物那独特而精准的控制方式。时机,威力,定向爆破,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她甚至还有闲心给爆炸做出各种绚丽的焰色来,以满足她审美的需求。对文姬来说,只要有一点点最基本的材料,她就有办法做出最适合眼前情况的炸弹来。
要想做个像刚才那样足够炸穿铁板的定时炸弹,对她来说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时间上满足了,技术细节上也符合条件,更何况还有高跟鞋这一点足够作为旁证。这船上只有三个女性,除了文姬之外,姜乐公主没有干出这些事情的动机,而作为船上最高级别的实权者,她就算有这份心,也不需要通过这么复杂的手段来达成目的。至于姜乐公主的那个侍女,先不说她有没有在船身外侧自如行动的身手,光是她时常陪在公主身边的这一点,就决定了她就不可能有充裕的时间去做这么多事情。
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不能排除外来人作案的可能性,但雪彦心里也很清楚,这船现在已经出航好几天了,目前更是位于汪洋大海上,船上还有一群主持人驻守,在他看来,从外面入侵的难度极高,若是一开始就躲到船上某处,倒是有点机会,可要熬过这几天也不容易。
“外部入侵不易,从出航前一直潜伏到现在也很难,所以凶手很大机会是船上的人。根据上述考虑,‘彩焰’文姬是这群人里最有嫌疑的一个。”
在另一边,梁京墨正用一种淡然的语调说出了他的结论。这结论当然不完整,毕竟最重要的“密室杀人”之谜还没有解开,现在的这些线索也不算铁证。但推理跟现实世界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可以看做一场解谜游戏,后者却是实实在在的因地制宜。至少在这艘船上,有公主的尚方宝剑在,侦探不需要解开整个谜题再考虑凶手的问题。只要找到的人身上有着足够大的嫌疑就可以,具体案情的具体疑问可以留到审问里来解决。
而梁京墨心里也知道,这其实是雪彦在十几分钟前,甚至更早之前就意识到的东西。当他们在监控室的门口遇到文姬时,那时候雪彦的反应就在他看来很值得玩味。除了脱口而出说出不该说的话之外,他在看向文姬的眼中也混杂了太多的感情,那里面既有不信,也有痛心,然而更多的是犹豫不决。
更早一些的时间里,当他们沿着走廊查看着被抹得乱七八糟的脚印时,眼尖的梁京墨就注意到了鞋印里隐藏的线索。虽然早上来过这里的姜乐公主也穿高跟鞋,但那时候同行里只有她一个人穿着这种鞋子,可留在现场的高跟鞋脚印却明显有两种。他看到的鞋印有些很清晰,所以有理由认为,雪彦在那个时候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这艘船上的走廊地板会在午夜时由扫地机器人全部清扫一回,也就是说,地板上的鞋印要么是半夜里留下的,要么就是在众人走后偷偷来到这里的人留下的,或者根本就是两者都有。不论是哪一个时间都直接指向了一起案件,鞋印的主人显然是这起事件中最可疑的那个。
他能想到这一步,雪彦当然也可以。
在很早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现场的那几个高跟鞋的脚印,由此也直接想到了那个最熟悉的人。于是在整个调查中,雪彦的心中一直都是痛苦的。这份情绪一直压抑到他在爆炸现场门口看到文姬的那一刻,而后,他大声喊出了那一句“怎么是你”。
在那之前,他看到的只是高跟鞋留下的痕迹,那时候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说高跟鞋谁都能穿,这说不定是凶手的障眼法。然而在看到文姬出现在爆炸现场之外时,这关键的砝码正式压到了他心中的天平上。正如梁京墨隐隐感觉到的那样,雪彦对文姬抱有特殊的感情。一贯冷静的他终于在那一刻流露出了一点点的情绪。
而这一丝不自然的反应也被身后的梁京墨捕捉到了。
在那之后他还试着去思考其他的可能性,然而卡洛斯的意外身亡不仅减少了一个嫌疑人,更是再次增加了自由活动的文姬身上的嫌疑。他的心绪刚被打乱,还未调整过来,一旁的梁京墨立刻抓住了这个时机,用一连串环环相扣的推理强行把他拉到了真相前面来,逼他面对眼前的事实,还要听他回答。
而此时,梁京墨就在对面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这个结论,我……同意。”
雪彦长长叹出一口气,仿佛光是说出这两个字都让他无比疲惫。
“虽说密室之谜还没有解开,但目前的所有间接的线索都指向了她,你的这段正面解析环环相扣,经得起推敲。就像你说的,我承认她的嫌疑最大。接下来我会跟公主联系,报告这些事情,由她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他苦笑了一下,“不过我猜她会宁可杀错也不放过吧,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我手下留情的问题,对付主持人肯定不会只靠我一个,多数都是几人通力合作的。别忘了船上还有另外那几位高手在,我就算想要保护她,也是万万办不到的。”
“是的,我办不到……”
他咬着牙重重地念出了最后几个字,仿佛光是把这句话说出来都要花很大力气似的。梁京墨在对面板着脸看着他,死死地盯了好几秒。
然后,他突然露出笑容,用力拍了下手掌。
“好,合格了!”他笑得很灿烂。
“啊?”
隐隐沉浸在伤感情绪中的雪彦只感觉这气氛转变得太快,脑袋一时间没法反应过来。“什么?”他奇怪地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合格了’?”
“心性合格了,或者说,你至少证明了你的忠诚。”梁京墨笑了笑,“你喜欢那个文姬对吧,这连我都看得出来,正好用来对你做一次测试。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为了包庇她而对我出手,就说明你这个人根本靠不住,连最基本的是非观念都没有,我自然没办法和你再合作下去了。但如果反过来,你毫不犹豫就决定放弃她的话……”
“那又会怎么样?”雪彦忍不住问道。
梁京墨坏笑道:“那样的话,你就是个无情无义,随时都有可能翻脸的人。这种人我也是信不过,虽说还可以勉强跟你继续合作,但少不了会有些保留。”
“还真是思虑周到。”雪彦冷笑。“说起来我还有一点疑问。你刚才说,曾考虑过我为了包庇文姬而出手的可能性……如果这事情真的发生了,你就没担心过结果么?”
梁京墨笑了笑。“结果嘛……”他拖了个长长的音,“大概是你会死吧。”
他忽然直起身子,向着雪彦身后喊道:“好了,大家进来讨论下正经事吧。”
雪彦骇极回头,却只见那门口处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人。那人闭着双眼,微微躬身,将右脚摆向前方,右手虚虚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正是准备拔刀的姿态。他维持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大概从梁京墨开始他所谓的“测试”前就在了,然而这整个过程中,他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连杀气也没有半分外泄,这使得身为主持人的雪彦都察觉不到身后竟有人在!
若他挥刀,雪彦恐怕到死那一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个听到梁京墨呼喊的人正在往这边款款走来。
那熟悉的身姿,竟是姜乐公主!
为什么原本应该在冷藏库调查的她会在这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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