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真相已然解开,然而直到,许多事情依旧是个谜。
“漩涡”常在确实是内奸,可身份高贵的他与那个森德罗斯其实并无两样,都是被某个人操纵着的下线而已。在严刑拷打之下,他供出了那个和自己联系,下达任务的人,然而经过两位老主持人的记忆验证,那个人其实是不存在的。所有和他有关的一切,名字也好,身份也好,通信地址和通信方式都好,通通都是假的。
然而这些假造出来的东西,却已经足够骗倒一个三十四位的主持人。
化名“徐长卿”,背后的真身多半是某个他们熟悉的高手人物——他们最终也只能得到这种程度的情报。
而对于梁京墨来说,可以称为谜的东西不止这一个。
比如那个陪伴在公主身边的神秘侍女,便是他此时还无法触及的一个谜题。虽然在这次的事件中她像是完全游离在外,毫无关联,可这恰恰就是她最不合常理的地方。每一回她出现的时候都伴随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感,作为与公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侍女来说,这种态度怎么看都非常奇怪。
而姜乐对其单方面的信任和照顾则更让梁京墨不解了。如果那是入狱前有过交情的人,在经历了那段翻天覆地变化的日子后也未必还能保持着一开始的初心,但若是说这侍女和那段监狱生活有什么关联,梁京墨却又对她毫无印象。
到目前唯一能够称为线索的细节便是她听到郎安邦时的那点异常反应,可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做出任何推断。这个侍女,对他来说就依然是一个谜。
不过说到底,他也不是一无所获的。
西凤国主持人排名第十位,绰号“仓颉”,真名不详。
这是梁京墨过后从姜乐那边打听来的情报。这个之前一直让他头痛不已的无名老人此时正和颜悦色地坐在他的对面。刚泡好的茶一人一杯放在各自面前,还在冒着淡淡的蒸汽。
“请用。”他竟然用上了敬语,更让梁京墨感觉奇特。
梁京墨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在满口的苦甘味中,他放松心情,尝试理解眼前这个老人。
所谓“仓颉”,是某个古老国度的传说中对造字者的称谓。据说那个叫仓颉的人创造了“字”,之后万事万物也就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灵性。在西凤国内,这个外号“仓颉”的主持人正是做着和这名字类似的工作。他寻找简单的词来概括主持人最大的特点,为不同的主持人赋予与其相符的称号,至今已经有许多年了。
到后来,他为那些人赋予的称号会像是一些古言小说中的判词一样,不仅概括了那个人给他的印象,还会隐隐约约暗示了他们今后的命运。
对命运,仓颉已经见过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
“我并非第一天关注你,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先开口的是仓颉。他抿了一口茶,眼睛低垂看着茶杯里竖起的梗,缓缓说道,“不得不说,你比我预想的只强不弱,之前我一度怀疑你的连番获胜之中有运气的成分,判断你的水准大概是在十几位到二十几位之间。可是从你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来的特质来看,在这之前,你不过是有所保留罢了。若你是主持人,我该送你一个‘噬谎者’的称号。”
梁京墨笑笑“听着比黑虎蓝狐靠谱些?”
老人也笑“这名字,算是前十待遇。”
梁京墨耸耸肩,对这番称赞照单全收。
有些事情两人不必明说,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仓颉的这番话不算过分。横向对比来说,梁京墨全程都和第三十七位的“浮冰”雪彦一同行动,后者甚至还比他多出了不少独家的情报,然而对于整个事件的了解深度上却差了不止一个等级,由此就可以看出梁京墨已经和这个档次的主持人拉开差距。而纵向来看,最后关头梁京墨看穿的不仅仅是仓颉参与其中的痕迹,更是由此出发早早认清了“练兵”的实质。这份观察力和想象力,或许已经不输于制定这一切的仓颉本人。
当然,梁京墨这种宅男的身手和主持人毫无可比之处,若他真的加入了主持人队伍,光是这一项就要拉下不少分数,然而在纯智略层面,仓颉所说的“前十”判断以及“噬谎者”的这个称号,确实是半点都不过誉了。
此时随着克里斯等人死去,第三十四位的“漩涡”常在被扣押,这支冲着拯救国家而去的小队虽然正在逐渐接近预定的,却已经比起刚出发时明显削弱了不少。为了应付登岸之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梁京墨的才能已经是不可缺少的东西了。
只是,这里还有一个人不这样想。
“我大概能猜到公主对你提的条件,是和‘窃国战’有关吧。”仓颉说,“以西凤目前的状况,就算你达成了窃国战的启动条件,皇室也不可能出面完成你的愿望。所以暂时来说你和我们的目标确实相同。只有让国家稳固下来了,你的那些筹码才有机会用上。而公主应该也对你承诺了,到那时候会宣布重启窃国战,给你一次挑战的机会。”
“完全正确。”梁京墨笑笑,“说到这事,我目前正缺一名主持人引荐。怎么,你有兴趣?”
“说笑了。”仓颉也笑了,“从我的立场来考虑,到时候阻止你还来不及呢。”
“怕我死了?”
“有点。”仓颉点头,“但老实说,更怕你赢了。”
他们此时谈论的“窃国战”,就是西凤传统的,由候选人向现任的西凤国家首脑发起挑战的游戏。按照之前的规定,要参加窃国战必须展示或上交指定的资源,并且得到至少一名排名前六以内的主持人的支持,这是为了保证游戏双方之间可以拥有相对平等的地位。因为这场游戏的理念就是在基本规则的限定下为所欲为,只求获胜。而主持人和那些资源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抑制对方所做的手脚,并且设法影响游戏的结果。
因此,比起以往那些动不动赌上性命的“游戏”,“窃国战”的难度只会更高。它要考验的不光是参战玩家的智慧和力量,更是直接考验着他们的隐性实力,甚至是内心深处的那股意志。要在这样一场对决中胜出,光靠小聪明是不够的,还得有强劲的实力和心性做后盾。
这对于梁京墨来说绝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跨过的障碍,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然而在仓颉眼中,这个年轻人及其背后所代表的那一切,都是对于西凤国相当危险的存在。
一直以来,“窃国战”的游戏形式由排名最靠前的主持人提出,经双方确认后进行,直到分出胜负为止不能中途停止。由于涉及到国家规模,因此游戏的赌注基本上都会涉及到性命,就算在赌局中不死,被剥夺了所有资源的败者及其主要协助者在过后也很容易遭到仇家报复而死,因此参与窃国战的玩家基本上就没有结束后能存活下来的。强者生,弱者死,西凤国最传统的哲学在窃国战落幕的那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古往今来,只有一个人例外。
“在我看来,窃国战的资格若是落到你手里,那会是相当棘手的一件事。以你和孟川柏的关系,我不难想象你到时候的立场。”仓颉淡淡地说,“半年前,孟川柏以挑战者姿态发起了‘窃国战’,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积攒了那么多的资本和人脉,甚至足够对一个国家刀刃相向的地步。曾经身为主持人的他在那时候明显是冲着颠覆国家来的。虽然这意图被挫败,侥幸逃生,但他随后还是戴着面具隐姓埋名,出现在了‘白夜祭’的舞台上……”
他突然顿住,眼睛盯着梁京墨,脸上微露诧异神色。
“我只知道他死了,却没想到他的死会让你这样地动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