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了堪称步步惊心的庭院之后,是乍一看平静温馨的室内。他们进入的地方应该是这栋房子的会客室,这里的墙面配色是让人心情舒缓的天蓝色,而里面摆放的沙发也是质地很柔软的类型,可以想见瘫在上面时那种舒服和放松的感觉。
从这装潢来看,这间房子的主人也应该是个相当温柔的家伙吧。项南星突然想起了之前监控录像里看到的那一幕,感觉心里头某个地方好像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我们接下来要对付这样一个人吗?
他看着梁京墨的背影,几番欲言又止。一瞬间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不断翻涌。
可是到最后,他也只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项南星摇摇头,握紧拳头为自己鼓了鼓劲,随后便侧身从梁京墨打开的窗户进入室内。这几步里,他已经把心中泛起的些微动摇深深压了下去,一路埋进了心里的深处。当他反手关上门,放下窗帘,也像是把这些杂念都通通扔在了身后。
从这以后,就只有披荆斩棘,一路向前……
“你真的不后悔吗?”梁京墨突然问道。
刚刚想着的心事被一语道破,项南星顿时一惊。他抬起头,却依旧只能看到对方的后背。
此时的梁京墨正站得笔直,只有脑袋微微晃动。他的视线一刻不停地从眼前的各种物件上扫过,寻找的目标是其中隐藏着的安保设备。
这无疑是一项非常考验专注力的工作,别说是回头看一下了,就连抽空说出刚才这句话都要牺牲掉不少的精力。然而在这种状态下,他还像脑后还长了眼睛似的,轻易便看破了项南星刚刚心里这场短暂的斗争。
又或者说,这只不过是巧合?
“你也不用想着是不是巧合,其实这问题我早想问了,刚才一直没空。”
项南星这才注意到声音是从没带耳机的另一边耳朵传进来的,换句话说,梁京墨此时已经拿下了耳机,直接开口对他说话。而这显然也是为了不让他们接下去的对话被那头的南宫茜听到。
于是项南星也暂时关掉了耳机“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徒劳地想试一试而已。看来是多余了。”
梁京墨回过头,对着他露出了苦笑“看到室内这种装修风格的时候,我就想着你该不会心软了吧。不过看你反应,果然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项南星的脸也沉了下来。
“如果这就叫软弱的话,我宁可选择软弱的这边。”他也不迂回了,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搞不懂,为什么你直接就选择了站在西凤皇室的那一边,你觉得他们是好人吗?别忘了,那种灭绝人性的游戏就是在他们的主导下弄出来的,说不定这次的这个委托人就是想着抓住机会,替天行道啊!”
梁京墨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帮助他们啊。”
“我说了,我到这来只是想把你拉走。”项南星说,“你说要完成你想做的事情,我配合了。你要为皇室那帮人扫除障碍,好,我跟着。但你说要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杀掉对皇室构成阻碍的人,这一点我无法接受。我跟着你进来到这里,一半是在帮你,一半却是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梁京墨斜着眼看他“你不会真是想跟这个人聊聊,劝他把这个委托撤销掉吧?”
项南星坚定地点了点头。
“也对,你就是这样的人。我又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梁京墨仰起头,苦笑了一声。他话锋突然一转,提起了另外的事情来。
“你刚才说到,西凤皇室主导了那些反人性的游戏,对吧。”他缓缓说道,“你想过吗?他举办的这些游戏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设计上也得耗费不小的心力,更是经过许多次的测试后逐渐改良,才变为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那么问题来了,你觉得他们举办这些游戏,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谁知道呢。”回想起那些经历,项南星依然恨的牙痒痒,“大概是看着好玩吧。跟古希腊人搞的那些角斗场差不多的东西,把一些奴隶放进去,看着他们在角斗场里为了活下去而互相搏斗,然后那些贵族们就坐在看台上像看猴戏一样观赏。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梁京墨笑了笑“只是为了观赏的话,这代价未免也有点太大了。”
他话锋再次一转,突然跳到了心理学上。
“你有没有发现,大多数的游戏都可以分为两类。一个是玩家与玩家的对抗类,另一种是由主办方出题布局,玩家设法解题破局的试炼类。”他说,“就算像你说的,角斗场是给他们看戏用,那么后面那一项的看点又是什么呢?难道还是纯粹的看戏?”
不等项南星回答,他自己就回答了。
“这种人为制造的困境,作用可能有几个。比如作惩罚用,毕竟我们这些参加者当时还是犯人身份。又比如是彰显权力,让设计者从中得到成就感。但我觉得它最重要的作用,还是制造危机感。”梁京墨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危机感会破坏基本的安全需要,你不知道会经历什么,直接进入丛林求生模式,前额叶功能被抑制。换句话说,理性功能已经不好使了,哪里有活路就往哪里闯,无头苍蝇,人心惶惶。”
“在大多数的试炼型游戏中,人会暂时退化到野兽的程度,一切都从求生本能出发。为了活下去,杀人也好,背叛也好,都是家常便饭。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部分的试炼型游戏明明都不需要规则了,但这里面有时还是要安排一个主持人在?”
项南星摇摇头“我不想知道。”
他嘴上逞强,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那些“试炼型”游戏。在过夜那个游戏中,出现的主持人的假面人菲克,而求生小屋里的则是松本诚。要说共同点的话,这两人都曾经给他带来过很大的心理压力,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在游戏里的状态。
梁京墨笑了笑,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在这一类的游戏中,主持人担任的其实是引导者的作用,负责让玩家们进入非正常状态。与之配合的是游戏中那些提示性的信息。如果一个人被扔进丛林里,得知唯一求生的路是学狗叫,亲自在丛林里厮杀过的人就会主动把自己当成狗。因为在这个时候,理智功能已经崩坏了,他们的思考逻辑是重新建立起来的。”
“也有人不是这样的。”项南星反驳,“在我经历的第一个游戏里,老独眼就为了救我选择了牺牲,这可不是什么丛林法则引导下的结果!”
“是的,所以他死了。”梁京墨淡淡地说,“在这样的丛林里,太过软弱或者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那些变成狗的活了下来,但连‘心’都已经不存在的他们是否真能叫做‘活着’呢?这也是个问题。”
“真正活下来的,只有那些一度服从了丛林,却又没有在心里真正向它屈服的家伙。但这有可能也是悲剧的一种。在游戏结束后,回归现实世界的他们不得不寻找一种方式去面对自己当初的那段经历。”
“他们中,有的选择了向游戏的主办方复仇,将责任归于他们。有的则是从此想方设法远离西凤,巴不得将那段日子从自己的记忆中彻底抹去。有的自我欺骗,用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开脱。还有的慢慢蜕变成另外的样子,从游戏中学到的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的一部分性格,最后他自己也变成了主办方希望看到的那副样子。讽刺的是,通常这种人偏偏活得比其他那些更好。”
梁京墨冷笑一声“最后这种人的存在就是举办这个游戏的意义。主办方希望找出足够强大,可以跨越游戏生存下来的人,而且这些人要么认同了这个价值观,要么也在这个过程中被改造成和他们同路的人——这些游戏,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找到或者培育这样的人……”
“就算是这样吧。”项南星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京墨抿着嘴唇,静静地看着他。
“说了这么多,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呢?”
“啊?”项南星微微一怔。
“或者换个说法。”梁京墨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只是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
“把现在这个局面,把这里看做一场‘试炼型’的游戏,然后再重新思考一次——你觉得你会如何选择?”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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