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墨此时的感觉非常糟糕。
虽然避免了“负鼠”十二那种好像要把人全身拆开了扫描似的变态目光,但此时他面对的这个也好不到哪去。如果说十二观察的风格更接近无处不在的偷窥魔,那么眼前这个就是亮度极高的聚光灯,虽然光明正大,却也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让人本能地想着找点什么挡上。
但梁京墨不能这样做。项南星那边数字可改可不改,他这边却是肩负着确定密码的重责。
“还真是人如其名的好斗,丝毫不加掩饰。”他苦笑道,“奇怪了。在我的计划里,你这种作风的家伙应该迟早会跟主持人起冲突,然后被踢出局才对啊。”
“冲突?当然有了。可踢出局这种事,也要他能做到才行。”
“猞猁”卡拉活动手脚,驱散着因为等待而积累起来的倦怠,一边随口答道,“如果你还在指望着主持人搭救的话,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那家伙不会出手了,以后都不会了。”
梁京墨皱眉“你杀了井心水?”
“可以这么说。”卡拉点点头。看着梁京墨变幻不定的脸色,他忽然笑了。
“杀人有很多种方式,不见得每一种都要弄脏自己的手。”他甩了甩手腕,这是刚才攻向井心水的那只手,“大多数人都只懂得‘摧毁目标的生机’,却不知道‘诛心’才是杀人的最高境界。你留下对方一条性命,看他如行尸走肉一样度过余生,这也是一种乐趣。”
他狞笑道“至于你说的那个井心水……他已经无法再担任主持人了。在他余下的生命里,每次有人向他举起手,都令让他联想到过往的那一幕,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知道吗,在我的手刀即将刺到他的时候,他竟然开口求饶了!”
“若他还保有一点思考能力的话,应该会发现我要在即将触及他时收手的想法,但恐惧让他失去了判断力,他居然求饶了,放弃主持人的尊严,求饶了!”
“换句话说,他已经‘死’了。”卡拉得意洋洋。
“原来如此。”
听到他的话,得知那个见习主持人还活着,梁京墨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对他的反应卡拉丝毫不感觉奇怪。在他一生中遭遇过的对手里不乏那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对自己极有信心的家伙。在那种人眼里“心理阴影”只是个可笑的伪概念,只要意志坚定就能克服过去,也就对精神脆弱的人有点作用。对那种人来说,会拿“诛心”说事的卡拉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求饶而已,求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每次面对这样的对手,卡拉总会感觉特别兴奋。毁灭一个人的很简单,一颗子弹足矣,而摧毁精神常常要难得多,在成功之后带来的甘美更胜前者。在一个个不相信“心理阴影”的人脑中植入浓郁的阴影,日后只是想起,他都要忍不住想要大笑。
这就是乐趣所在。
这就是“猞猁”卡拉乐此不疲的杀戮之道。
“你笑起来很难看。”梁京墨淡淡地说,“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明白了,之前修改数字的人是你吧。选在对手即将接近答案的时候出手,将之前的努力全盘否定掉,这么一想还真有几分的味道。”
“那是我,但那根本算不上‘杀’。”卡拉似笑非笑,“先不说改一个数字不足以将所有的尝试都抹杀,光是你此时在这里出现,就足以说明你们还没放弃。”
他抬手拍拍手边的桌椅“不可否认,你把机器隐藏得很好,在不能确定位置的情况下我甚至不敢太用力地翻找,以免触发了机身的警报。但我本来就不需要去找,我只要跟着要来操作机器的你就可以知道它在哪里。如果我想的话,等你把机器找出来后再现身都可以,反正只要想藏起来,你根本发现不了我的存在吧?”
梁京墨冷笑“那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你这小子太谨慎了,我这急性子根本忍不下去。”卡拉摇头,“你确实发现不了隐藏起来的我,但你猜得到会有人埋伏在这一层,所以不断地走错路,在错误的地方翻找,以此要来引出急于求成的埋伏者。我当然不会中这么简单的计谋,但你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在这种事情上居然消磨了那么久,这一点我就无法忍耐了。”
他活动着手指,任指关节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后来我也想通了,反正你这会至少该知道个七八成了,我干脆先从你这边把能问的都问出来,再自己上楼去找台机器试一试,应该也能找出结果来。”
暴涨的杀意再次从他的身上奔涌而出,这一刻梁京墨面对的气势铺天盖地,不光比刚上楼的那会更浓郁,甚至比项南星当初单独面对卡拉时还要更强。
然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卡拉,仿佛在看着一个演技拙劣的小丑。
“差不多就可以了。”他说,“如果你觉得这样吓唬一下就能问出结果来,那我觉得自己还真是被小看了……不对。”
他眯起眼睛看着卡拉“我怎么突然有种感觉,你好像没有多看重这个密码啊。”
卡拉“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这样一想还确实有点奇怪。按照你的说法,现在维持秩序的主持人已经不敢反抗你了,那么违规什么的自然也不成问题。你不需要担心在寻找机器时误触警报,甚至可以不用考虑机器,不用考虑密码,直接把最上层的密码门强行破开就行了。”梁京墨眉头微微皱起,“但是你没有这样做,而是算好时间,回到底下那一层修改了密码数字,打乱我们的节奏。而后回到被我藏起机器的那一层,等着我们回来测试数组。如果只是为了问出密码的话,完全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倒像是……”
“倒像是,为了单独和你见上一面。”卡拉接上了梁京墨还没说出的话。他点点头“在这种重压下仍然能够展开这样冷静的思考,看来传闻没错,你确实拥有不下主持人的资质。”
“是你们的行动太反常了。”梁京墨说,“开局时原地不动让我们先行动,几乎不动手测试数字,修改数字故意后留下另一次修改权利……这些可以说是做给观众看的,为了向他们展示出主持人远远超过我们的高水准。但有一点就不好解释了,身为同行的主持人,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合作,就不怕被观众认为内部不团结么。”
“因为一对一的获胜更能彰显实力差距。”卡拉笑道,“既然你都意识到‘观众’的存在了,那么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在策略上一直稳压着你们,又在之后的一对一里各自问出了密码,这不就是我们这一方的完胜了吗?比起直接破门通关更有技术含量对吧。”
“而且现在这个对阵情况也是我们安排的结果。”他继续说道,“我修改了数字,剩下一次修改机会,那么为了保险起见,你们必须想办法将这最后一次机会消耗掉。与此同时,因为测试的结果被打乱,你们没法只用四次机会就找出密码,只能重新启用原本被你藏起的机器。也就是说,我们两人只要分别在这两层里等着,你们就会自己送上门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由原先藏起机器的你来找回机器,另一人去修改数字,现在这展开正如我所料。”
“不过至少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是为了单独和你见一面才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卡拉缓缓走上前去,在梁京墨的身前牢牢站定。他的个头比后者要矮,身材则是同样瘦削,然而在气势全面占优的影响下,看上去却有种像是高出一头,大出一圈的错觉。
“杀了你没意思,问密码什么的也太没挑战性,这些我都不要。”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在你开始测试数字前现身的另一个原因,是要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加入我们。”他说,“这个游戏本来就不是分组战,每个人都只代表自己,你也是一样。对你来说这一切行动的最终目的是要用‘窃国战’颠覆这个国家吧,那么比先恢复原来的秩序后再颠覆,难道不是将其融入这次革命里,建成新的秩序更好么?”
梁京墨微微一怔,反而笑了“通过劝降来‘杀死’对手?你这思路倒是有点新意。”
“比起‘劝降’,我更喜欢把这叫做‘拉拢’。”卡拉也笑了,“不过你不是那种纠结于名词的俗人吧,有人说,玫瑰花即使换了一个名字,她也依然芬芳。至理名言。”
“抱歉,我可闻不到什么芬芳的,只有难以忍受的腐臭味。”梁京墨说,“你这是要我背叛同伴,加入到你们一群讨厌鬼中间啊,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卡拉耸耸肩“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虽然我也讨厌你,但不得不承认你身上还有值得一用的地方,所以才忍住恶心邀请你。”
他伸出两根手指“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想办法避过我的眼睛,把密码找出来,然后冲上去通关。但在你如此挣扎的同时,‘负鼠’十二会从你的同伴那里取得密码数字,然后将他的密码修改掉,除非你有把握比他的动作更快,否则这条路必败无疑。”
“另一条路,就是我现在向你指出来的。加入我们,然后大家坐下来谈谈下一步要怎么走。我不需要你的数字,相反我可以保证让你通关,让你排在我的后面输入数字。我要的,只是一份可以保证有效的协议,细节我们甚至可以商量决定。你看,高下不是很明显么。”
见梁京墨脸上露出思索神色,他微微一笑,向着梁京墨伸出手“来吧,放弃必败的那一边,加入我们。这是我最后一次邀请你,想清楚再回答。”
面对卡拉伸出的手,梁京墨皱紧了眉头,犹豫不决。“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他缓缓说,“虽然我很想先问一下你要和我合作些什么,但在那之前,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他抬起视线,盯住“猞猁”卡拉的眼睛。
“‘你们’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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