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凉,我要挑战你!”
虽然直播的信号在下一秒就被切断,但这举动已是迟了一拍。画面外的这一声吼随着电波传递到每一个看着即位仪式的民众耳中,在他们心中泛起涟漪。
这是谁?哪来的闯入者?
他想做什么?挑战一个皇帝?
一时间,西凤各地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今天这一天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惊奇不断,先是在早晨临时预告了全国电视讲话,让人充满期待;而后这讲话现场突然变作即位仪式,居然是新的皇帝要上位了;这还没完,在即位仪式还未结束的时候竟然有人闯入,公然向皇帝宣言挑战,这放在整个西风历史,不,就是在全世界的历史里都未曾听过。
在激烈议论的同时,他们胸中的兴奋也越发难以抑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成为历史的见证者,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绝对是足以载入西凤史册的一幕。
可恨的是,就在关键时刻,电视直播的信号突然中断,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电视台都来不及反应,甚至忘了切换成其他现成的视频,于是电视上只剩下这片灰蒙蒙的画面。
就如这国家难以预测的前程。
比起喧嚣的外界,此时的皇宫大厅里却是格外安静。导播在看见闯入者的时候就立刻下手切断信号,中断了这场即位仪式的直播。面对突发事件,他的反应速度在同行中绝对算是佼佼者了,只是对方的反应竟然更快,在看清大厅内情况的瞬间立刻判断出了当前的状况,并抢在信号被截断前喊出那至关重要的一句话。
“勇气合格,反应也不赖。”姜凉淡淡地说,“不过,你光是来到这里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又凭什么挑战我呢?”
同样的问题也在其他人的心中徘徊。确实,此时的闯入者看上去就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他身上衣服凌乱,带着明显打斗过的痕迹,胸口和腰腹位置更是沾上了好几处血污,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底下伤口渗出的。比起坐在皇座上神完气足的姜凉,闯入者只在刚刚进来的那一刻显得有点活力,此时他停住脚步后便摇摇晃晃,不得不拄着一根木杖来支撑平衡身体。
这样看来,这个人显然不是与姜凉等量齐观的敌手。然而当众人看向他的脸时,一度以为坚定不移的答案却不自觉地动摇起来。在凌乱的头发下,那双眼睛却充满着异常坚定的意志,仿佛可以击碎前路一切障碍。光是看着,就让人从心底里莫名其妙地想要相信奇迹。
回头细想,他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走廊上那些警戒的那几个皇宫卫士都没能拦得住他,他身上的这些伤可称为战斗过的证明,而他站在这里,则是他实力的最佳表现。
“就凭我会赢。”
面对姜凉的挑衅,这个人坦然回答。
“大言不惭。”旁边有人哂笑。
姜凉没有作声,只是缓缓从皇座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后者也毫不退缩,昂首挺胸看着他,仿佛两人只是平视。这一刻在姜凉心中,对方的模样像是要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让他隐隐生出一丝夹杂着战栗的期待。
“项南星啊项南星,你果然是那个人的儿子。”他重重念道,目光闪烁不定。
进与退的念头在他心中拉锯,然而触手所及的皇座让他的思考重归理性。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是主持人姜凉,而是西凤国这一代的皇帝!在他身上背负着西凤漫长历史所赋予的使命,还有全国八千六百万人的未来,再没有任性妄为的自由了。
“来个人,把他押下去吧。”姜凉坐回到皇座上,甩甩手下达了命令,而后便偏过头去,一副懒得再看对方一眼的样子。
听到声音,一个皇宫卫士从门外快步走入,在项南星身后停住脚步。他没有伸手去拉项南星,而是朝着姜凉微微躬身,大声问道“那请问,接下去要做什么?”
姜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刚才没听到?我说把人押下去!擅闯皇宫,冲撞即位仪式,随便拉一条出来都是够他死几次的罪名,接下去怎么做还用我教?枪决,可以吗!”
他回过头,狠狠盯着这个不懂事的皇宫卫士。然而在看到对方姿态的时候,姜凉心中突然察觉到一点异常。
这个人竟然不畏我?
换做是一般的卫士,犯下错误,被皇帝这样盯着,只怕当场就要脚软跪倒,然而这个家伙却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从他的身上甚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感,只有坦然自若。
不,不光是他,就连站在卫士前面的项南星,此时也是神情如常。他的双手自然下垂,唯一可以防身的木杖依旧被用来支撑着身体,没有半点要拿来当武器的意思。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对着姜凉,就算是在卫士突然闯入,来到他身后的时候,他也连个转过身的本能动作都没有。看到这两人的模样,姜凉终于明白,难怪对站在身后的这个皇宫卫士,项南星从头到尾都没有生出过一点防备的念头。
因为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原来如此,竟然从头到尾无人察觉,你才是潜入的专家啊。”姜凉冷笑着说道,“我原本也奇怪,以我对项南星身手的判断,就算好运加身,他最多也就是击倒一两个皇宫卫士的水准,要想一路突破到大厅这边几乎不可能。这一路上的障碍,都是你帮他清除的吧?”
“就在梁京墨设计将大部分卫兵调到前门的时候,不光是我们从地下通道开始了潜入,你也趁乱从防守薄弱处潜入皇宫,并且伪装成卫士,一直躲在仪式大厅附近。虽然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不过竟然把宝压在这个半死的人身上,我看你引以为傲的‘眼睛’也不怎样啊。”
他身子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台阶底下的那个“皇宫卫士”“来吧,抬起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我猜测的那个人。”
“抬起头?你还需要这样?”
卫士没有抬头,只是声音变了。比起之前那个听上去正气凛然的嗓音,此时这个带着一点慵懒的声线才是他本人的声音,熟悉他的人,只要一听就能说出他的名字。
排名第四位的主持人,“深渊”徐闻。
“如果是身为皇子的那个你,现在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的确认,在想通的同时就能确定我的身份。”徐闻笑着摇头,“由此看来,当上皇帝这件事让你变弱了。”
“废话真多。”姜凉冷笑,“你来做什么?难道也是像他一样,要来挑战我的?”
“你了解我的。挑战这种事不适合我,我还是更喜欢在旁边看着的感觉。”徐闻后退一步,像是为前面的两人让出较量的空间,“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做回我的本职工作。”
他解下卫士的软甲,脱下外袍,露出底下纯白的衬衣。没有了标志性的黑西服,光看这一身白衬衣的装扮,他其实更像是白苏旗下的那些反叛者。然而此时此刻,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毫无疑问是属于主持人的威严与骄傲。
“作为主持人,能见证到皇帝与庶民之间的这场大战,实在是三生有幸。”他笑道。
“你是否高兴得太早了。”姜凉冷冷地说,“我刚才已经说了,把人押下去,枪决。他挑战我是他的事,我没有非要和他一战的理由。”
“恐怕现在已经有了。”徐闻微笑,“虽然他还没有走进即位仪式的镜头里,但他的那句话已经通过直播传到了西凤的每一个地方。经过这段时间的口耳相传,恐怕每一个西凤人都知道,在新一代皇帝的即位仪式上,竟然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要向他发起挑战。”
“这又如何?”姜凉神色不变,“这就是我必须应战的理由?”
“这就足够了。”徐闻点头。
“西凤的民风,历史,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国家从来信奉的只有强者,而强者只能从历练中走出,每一代的西凤皇室都会在皇子们年轻时将他们送到各个领域,让他们各自奋斗,各自历练。只有那些登上顶峰的人才有资格继承皇位,因为顶峰就意味着最强,而最强的人,绝不会畏惧来自下方的任何挑战。”
姜凉冷笑“你是想拿这个要挟我?这是要造反?”
“我只是希望见到一场最棒的对决。”徐闻说,“而且就算是要挟,那也不是我的。对你抱有期待的是西凤的人民。他们希望见到的救世主是一个从无败绩的皇帝,而不是面对挑战时直接回避的缩头乌龟。他刚才的挑战宣言所有人都听到了,现在他们正等着听你的回答。”
“要见证这场对决的不只有我这个主持人,还有整整八千六百万双眼睛。”
姜凉的眉头不自然地挑起,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未开口。他眯起眼看着项南星,上下打量,评估后者此时残存的战力。经过这段时间他也看清楚了,对方的虚弱并非伪装,但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以木杖撑住身体并不是因为他真的站不稳了,而是要借这种方式将站立的压力从双脚分散到全身各处,最大限度地减少体力消耗。姜凉与徐闻交谈至今,他也没有插过半句话,像是要连说话的体力也省下,哪怕这样节约的只是一丝一毫。
这些积蓄起来的体力,自然是为了迎接与姜凉接下来的对决。
“顺带一提,你刚才那些话里有一处说错了。”徐闻缓缓说道,“门外那些卫士我一个都没出手,全是他一个人击倒的,进门之后如何观察如何判断如何开口,也全是他一个人的。”
姜凉眉头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你不必特意说明。”他压抑着内心的兴奋。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因为他受伤了就看不起。”徐闻说,“在我看来,现在的他正处在至今为止最佳的状态。”
“我知道。”姜凉看着项南星,“一往无前,浑然忘我,当然是最佳状态!”
这一刻,台阶下的项南星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形象完美重合,混杂着战栗的兴奋感随之席卷全身,令他止不住地隐隐颤抖起来。他能清楚看见,相隔十年,项云不屈的意志终于回到西凤,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它如同狂野的龙卷风,挟着毁灭一切规则的决意席卷而来,只是这一次挡在最前面的不再是守护神般的黄老,而是姜凉自己。
“导播,开机。”他朝着旁边做了个手势,而后凝神看着项南星,缓缓说出他的回答。
“这场挑战,我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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