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听说了吗,‘那事儿’又开始了!”
“还真敢做啊,这次的对手是谁?”
“好像是十八位的‘猎鹰’主持人!”
“真打算一个一个打上去啊!”
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人嘴上顾着交谈,脚下的速度却半点没减。他们沿着长长的走廊快步前行,轻快地跃下楼梯,沿着最短的路径走向这座酒店的大堂。
不光是他们,就在其他的走廊上,很多和他们一样装束的人也正在急匆匆地前往大堂。与此同时大堂里的普通人却在撤离,尽管这里面不乏留下观看的胆大之辈,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高手之间的正面对决还是太过激烈,稍有不慎或许就会殃及无辜的池鱼。
毕竟,接下来要展开对战的可是两个正牌的主持人。
“第十八位的卡列维,‘猎鹰’,这是经验丰富的老牌主持人了。虽然不算最顶尖的那一批,但能在‘十几位’的队列里屹立多年不倒,绝对称得上高手。这次有好戏看了。”一个须发有些花白的老人站在高处乐呵呵地看着脚下。
他看上去约莫六七十岁的样子,腰背也已经有些佝偻,然而当他背着手站在那里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却将他和周围其他人区分开来。虽然他脸上挂着笑,然而路过的人只是远远看一眼就觉得心生寒意,连靠近一些都做不到。于是很奇妙地,在纷纷撤离大堂的人流中,他的周围像是有一圈看不见的力场,将经过的人潮安静地分成两半。
能站在他身边的,只有另一个同样与别不同的人。
“性格冷静,观察力尤为出色,正是那双不放过任何一点线索的‘鹰眼’让他得到了现在这个称号。从相性上说,这一次的对决是同一类型下的比拼,谁更领先一步,谁就能压制住对手,拿到胜利。”站在他旁边的中年人说,“不过我给他这个名字,不光是因为他的观察力,也还因为他的那双手。”
“那双手?”
“‘鹰爪’。”中年人点头,“手上的动作极快,同时精准度高到匪夷所思,从看透到做出反应之间的时间也非常短,寻常主持人根本无从反应。你可以想象他的对局风格,那就像是一只猎鹰飞在高高的天空上,靠锐利的眼睛观察着陆地上的猎物,然后忽然全速俯冲,用爪子精准地抓起猎物,整个过程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不过……”
老人似笑非笑地看他“仓颉老弟,你这个亲自给他赐名的,好像自己都不太看好他?”
被他喊作“仓颉”的中年人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最后苦笑一声。
“怎么说呢,我很清楚卡列维的实力,他确实比之前那几个被挑战者强出不少,长年积累的丰富经验也足以应付各种不同情况下的困境,这是他相比年轻人的最大优势,我很难想象他落败的情况。但老实说,如果让我对这场对决下注的话……”
“你会怎样?”
“我会弃权。”仓颉笑道,“这样的比赛,站着欣赏就是最好的。”
“你居然也会开始耍滑头了。”老人大笑,“看来这一趟出任务,你也改变了不少啊。”
“您就别取笑我了,我不就是空跑了一趟,专程坐飞机过去睡了晚酒店。”仓颉无奈。
“不过,没想到他自己就能把事情解决了啊。”
仓颉低下头,看着那个正从酒店正门缓缓走入的青年。当收到叛逃者身份被确认的信息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动身,直接用私人飞机申请了临时航线,第一时间赶往麦考。他连打草惊蛇后那个洪瀚会逃走的可能性也预计到了,因此直接将降落的目的地选在了逃走时最有可能使用的城南机场上,虽然也有可能与对方在空中擦肩而过,但如果对方因为什么事耽搁了一下,他还是有机会在机场附近截住他,然后以西凤的名义肃清叛徒。
对于前期派去侦察的那个年轻主持人,他的印象并不太深。虽然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正选,潜力不错,但在他越过三十位那道坎之前,他最多也就能被归入“准高手”的级别,还没有让那些顶尖主持人记住的本钱。洪瀚毕竟是上一代的“第九位”,这几年韬光养晦,实力说不定还有上涨,真要打起来,仓颉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在他的预期中,这个年轻人能收集到情报就算完成任务,被洪瀚察觉只能算是预料之中,他甚至不指望对方能绊住洪瀚逃走的脚步。哪怕最后被洪瀚逃走,但能确认他还活着这件事,他们这一趟就算有所交代了。
然而当他下飞机时,却马上感觉到了附近的异常。原本几乎是半荒废的机场正处在异常的恐慌氛围之中,那些工作人员顾不上办理接机事宜,一个个收拾东西就要逃命去。顺着他们的反应,仓颉很快找到了让他们恐慌的根源,然而他还未靠近那个现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先一步乘着风飘了过来。
满地都是血,满墙都是血,连天花板也有飞溅的血迹,除此以外就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年轻人正低下头静静的站在血泊中央,他的双手自然下垂,沾上的鲜血沿着指尖往下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洪瀚胖胖的大脸上面。
仓颉要肃清的目标已经倒在血泊中。虽然时不时还有微微的抽搐,但谁都能看出这具身躯已经毫无生机。他身上有无数钝器击打过的痕迹,手脚折断了,扭曲成一个古怪的姿势。仓颉细看才发现,不光是手脚,他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有错位,像是被人一块块打断了。
曾经也是顶尖主持人的洪瀚,竟被活生生用拳头殴打到死。
“敌人?自己人?”
仓颉忽然听到年轻人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不带一丝情绪。他抬眼一看,却见对方缓缓转过脸来,那双杀得血红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他在观察着年轻人,年轻人也在观察着他,两人中间流动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只差一点火星就要爆炸。
从此往后许多年,当他从中年人变成老人,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秒为止,仓颉依旧把这个时刻当做自己一生中经历过的最凶险的一刻。
“我那时候心想,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说,“幽深得像海,看不见底,却又杀气腾腾。”
他旁边的老人收起了之前的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此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底下正步入大堂中央的年轻人,将对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收进眼底。
“你说得没错。平静,幽深,却又杀气腾腾。”老人说,“仓颉老弟,我和你不一样。如果有人要我在这场对决里下注的话,我一定会把全副身家都压在这个人身上。如果他还想继续往上走,继续打这种排位战的话,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把注码下在他身上。最后能挡住他的,只能是另一个同样从血海里,从苦痛的漩涡里诞生的灵魂。”
“铁块,唔……”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年轻人,点了点头“我想起你了。现在,我记住你了。”
仓颉摇了摇头“不,事实上……”
底下的大堂里人声沸腾,这场排位战即将拉开帷幕。这是这一周里举办的第十一场排位挑战,就算是在过去西凤主持人竞争最为激烈的年代,这样的频率依然是极为少见的。
更别说发起这十一场的,全都是同一个人。
“今天被挑战的主持人能否保住现在的排位呢?他就是,我们的第十八位,卡列维!”
负责排位战的主持人高声喊出了被挑战者的名字。在众人的呼喊声中,“猎鹰”卡列维慢慢走上前来。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对面的年轻对手,神情平静,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而另一边,是刚刚升上‘第十九位’的,有史以来最疯狂的挑战者——”主持人高举右手,拖着长音调动着现场情绪。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年轻人缓缓走上前来。他的脸上挂着友善的笑意,仿佛是个上门请教的学生,然而越是仔细看那个笑容,越是感觉到那底下隐藏了太多东西,尚未看清便感觉背脊一阵发凉。
“事实上,当我再次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已经在心里撤回了之前的命名。”仓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铁熔化了。在他的这里仿佛破了一个洞,深不见底,漆黑一片的洞,我拼命想看清楚,结果只是在那片黑暗里沉入越深。在最后,我终于看到了一点轮廓。”
“那里有什么?”
“有一只眼睛。”仓颉说,“当你凝视她的时候,她也在凝视你。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哲人的一个句子,那里面有我为他起的新名字。”
他们看着那个焕然一新的年轻人,会场中所有的眼睛也在注视着这同一个人。就在这时,大堂里的主持人终于挥下手臂,吼出酝酿已久的后半句话。
“挑战者,‘深渊’徐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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