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气得几欲上前拼命,台下却有个女子冷笑道:“陆少侠玩阴捣诲,驰骋江湖之时,你生也没生出来,别再丢人现眼啦,快快滚下去吧!”陆黔听这声音正是南宫雪,喜得迎到台沿,欢声道:“雪儿,你也来恭喜我了?”南宫雪扁了扁嘴,冷笑道:“我恭喜你这卑鄙的胆小鬼,你敢同我动手么?”
通智朗声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大伙儿有言在先,本场比试为今日之终场,陆少侠既已赢过梁少侠,即为胜出者。女施主若要向陆少侠讨教,待明日亦是不迟。”南宫雪咬了咬牙,道:“好,且待明日。”转身欲走,陆黔也忙从台上跳下,唤道:“雪儿!”
崆峒掌门上前笑道:“陆师侄赢得漂亮啊!”何征贤赞道:“黔儿,做得好,一鼓作气。”陆黔随口敷衍两句,快步去追南宫雪,扶住她双肩笑道:“雪儿,你能来替我解围,我好快活。”南宫雪冷笑道:“你快活呵,那我就不快活了。你别高兴得太早,笑到最后的方是赢家,最后的盟主一定是我师兄。”
陆黔见她提到李亦杰时,眼中满是骄傲赞许之情,也不知她何时能待自己如此,又被一腔妒火烧得不能自已,口气也冲了起来:“我也告诉你,你们就是得到了图纸,手中没有断魂泪,也只算是摆设。”
南宫雪道:“你说断魂泪?你知道它的下落?”话里难掩焦急,陆黔微微一笑,单手轻轻托住她脸,附在她耳边道:“你想知道么?今夜子时在此相候,别牵扯上你师兄,我就带你去看断魂泪。”说罢哈哈一笑,转回何征贤身旁。
南宫雪本想不作理会,但时辰一到,却如鬼使神差般如约前来,陆黔果已等在台上,一见她就笑道:“我早知道你会来。”南宫雪不愿与他多纠缠,单刀直入道:“断魂泪呢?”
陆黔嬉皮笑脸的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你这般绝情,又不接受我屡次示爱,我早已为你伤心断魂啦。”说着要去搂她,南宫雪骂道:“无耻!”挥手向他脸上打去,陆黔握住她手腕,正色道:“我说带你看断魂泪,可没说已经在我这里啊,你随我去见一个人。”
南宫雪任他拉扯着来到山洞,正想再问,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黔哥哥,你动作好慢,我都已准备好啦……”从阴影中转出个女子,一眼瞥见南宫雪,脸上的笑容登时褪去,不悦道:“你怎地带她来啦?忘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办么?”
南宫雪见这情景,陆黔分明是拉自己来观看他与楚梦琳谈情说爱,不由又羞又恼,冷冷的道:“看来是我打扰了你们,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摔开陆黔的手,大步向外走去,陆黔叫道:“雪儿,别去!”楚梦琳也叫道:“雪儿姊姊,你看不出他很喜欢你么?他的情话可说得我耳根子都软了,如今也该换你听听啦。”
南宫雪看了看楚梦琳,蹙眉道:“你们怎会在一起?论剑林对你来说很危险,你可知道?”陆黔笑道:“你说危险,难道是指我而言?楚姑娘是我的客人,待客之道,我还是懂的。”南宫雪白他一眼,道:“我同楚姑娘有些女孩儿的话要说,你先回避。转身走开几步,不许偷听。”
陆黔笑道:“又有什么是只女孩儿听得的话?”南宫雪怒道:“你让不让?”陆黔笑道:“好,好,我依你。梦琳,你要是敢乱说我的坏话,我定不饶你。”刚转身走出一步,南宫雪出手如电,一指戳中他后心,陆黔动弹不得,奇道:“雪儿,你要做什么?”
南宫雪奔上前拉住楚梦琳,急道:“你快逃吧,你曾救过我,这一次我也救你,我们从此两不相欠。”陆黔无奈道:“她不会走的,你就别再白费力气了。”南宫雪斥道:“闭嘴,谁要问你的意见?”看着楚梦琳神色宁静,急得连连摇晃她道:“快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楚梦琳轻轻按住她手背,从自己臂上拂下,淡淡笑道:“他说得不错,在未得到图纸前,我不会以失败者的身份回教中见我爹,再被江冽尘那小子取笑。你对我的关心我很感激,只是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缓缓走到陆黔身后,替他解了穴道。
南宫雪听她对自己一番好心全不领情,这两人均非善类,既有意同流合污,也再没什么好说。想要调头离开,颈中忽然一紧,被一铁链般的手臂勒住,双足在地上拖行数步,已到了洞外。
陆黔叫道:“师伯,你……你放开她,我们有话好说啊!”崆峒掌门阴森森的笑道:“陆师侄深夜来会这妖女,是预备撇下贫道,自行去取断魂泪?真愚之甚矣!”陆黔急道:“师伯,你误会了,雪儿她是……是我的相好,我们……那个男女之间……”
崆峒掌门臂上加力,勒得她颈中骨节作响,喝道:“站住!你还要不要她性命?交出断魂泪,我就放人!”楚梦琳道:“你这老贼真不讲理,黔哥哥都说了他们在行那苟且之事,要你来插一脚干什么了?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偷看这个,也不怕丑。”
陆黔方寸大乱,只想伺机救下南宫雪。他曾亲手将其推向绝路,料不到她竟能死里逃生,实是失而复得,意外之喜,绝不能再次失去。忽然想起楚梦琳先前提议,无暇计较,双腿以僵硬状向前迈步,右眼定住,左眼疯狂乱转,缓缓抬起一只手,逼紧了喉咙道:“你……下毒杀我……我要复仇……”
那“昆仑双侠”即使当真化为厉鬼找上门,崆峒掌门也不以为惧,但陆黔行事素来甚有分寸,难以相信会如此自我糟践,一时倒也不知真相如何,迟疑问道:“你到底是谁?”陆黔急中生智,双目瞠视着南宫雪,恨声道:“华山派这女娃子……是罪魁祸首……你快将她放了……待我来亲手解决……我要她死……我要她死!”最后一句吼得声嘶力竭,崆峒掌门竟也被那般气势骇了一跳。
南宫雪稍感压迫一松,立时扯住他手臂,用力一掀,身子脱出掌控,反肘重撞他左肋,趁机往帐中奔逃。陆黔见崆峒掌门抬头看向自己,知道这戏还须得作下去,便仍旧摇摇晃晃的假追,闷声道:“我……要你死……”
楚梦琳忽叫:“雪儿姊姊,别跑啦,危险!”陆黔心中一寒,想到在这林中为崆峒掌门所设陷阱,他不请自来,打乱了全盘计划,而南宫雪如此乱跑,非落进陷阱中不可,以这速度决计追赶不上,此时顾不得假扮僵尸,放声叫道:“雪儿站住,前面有陷阱!”南宫雪逃离魔爪,只想奔得越快即是离安全又近一步,哪去听陆黔警告。
陆黔足尖点地,纵身跃起,已到了她身后,张臂将她紧紧搂住,向旁掠开,不料使力过大,竟向着一棵树撞去。百忙中将南宫雪身子侧转,自己背部重重撞上树干,树冠一阵震动,一个黑影扑将下来。陆黔不及细想,举剑疾刺,那黑影不闪不避,这一剑从前胸通至后心,随即“砰”的一声摔落于地,正落入陷阱中,地面陷落,尘土飞扬。
陆黔刚松了口气,面上便挨了一记耳光,这才发现自己单臂尚环在南宫雪腰间,将她轻轻放下,关切道:“雪儿,你不要紧吧?你看,我就说有陷阱,可没骗你啊。”
崆峒掌门和楚梦琳也已先后赶到,陆黔自知无法再骗,只得起身见礼道:“师伯,小侄适才为鬼魅所惑,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请师伯恕罪。”崆峒掌门颔首微笑道:“陆师侄现下神志可清醒了?”楚梦琳笑道:“是我念过几句‘恶灵退散’,又给他们超度,才救了你,你该怎么谢我?”
崆峒掌门喝道:“够了!你这妖女以后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昆仑双侠是我杀的又怎样?若真有冤魂索命,当初无影山庄为你所害的数十条人命,就该先来缠住了你!”楚梦琳小声道:“或是他们宽宏大量,早已往生极乐……”
崆峒掌门哼了一声,道:“陆师侄,你也不必再将二位师弟挂在心上了,先来看看你一剑刺死的是个什么东西,再惦记是否发动全派寻我报仇。”亮起了火折走到陷阱旁,陆黔上前一看,竟见何征贤圆睁双眼,就如怒目瞪视着自己一般,满身被数根尖桩穿透,尸首血肉模糊,一柄长剑插在心窝正中。这一看三魂惊去了两魂半,不住后退,语无伦次的只道:“是我杀死了师叔……是我杀死了师叔……”
崆峒掌门微笑道:“是啊,你这一剑刺得可挺准,这‘昆仑双侠’之墓埋了昆仑掌门,也是物尽其用,应能镇得住那两个孤魂野鬼。但不知这同门相残,又以下犯上,诛杀掌门,依着贵派门规,该当如何论处啊?”
陆黔慌道:“不……我……我不是有意的,便是再借我十倍胆量,我也不敢……”崆峒掌门温言道:“你是因天黑瞧不清,为求自保,这才失手错杀了师叔,是不是?”陆黔连连点头,崆峒掌门突然挥出一条长鞭,卷住了剑柄,提出掷与陆黔,道:“师伯相信你,明日先陪你去见通智大师与临空道长,你向他们分说明白,再当众谢罪,求得众位同道谅解。”
陆黔双膝一软,跪地抱住崆峒掌门双腿,求道:“不成,小侄还要当武林盟主……如若此事败露,那小侄就从此毁了……师伯,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如今只有您才能救我了!”
崆峒掌门心道:“我已将这小鬼吓得足了,有这把柄落在我手里,从此不怕不收得他服服帖帖。”轻轻将他搀起,道:“师侄,咱们向来站在同一战线,见到你这好苗子毁了,师伯也不忍心啊。这样吧,今夜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就睁一眼,闭一眼,权当没发生过。昆仑掌门何征贤突染恶疾暴毙,由你继他之位。只是在此之前,你还要做一件事,断绝后患。”
陆黔忙道:“师伯所命,勿说是一件,十件百件小侄也做。”崆峒掌门抬手向南宫雪一指,道:“你先将这女娃子杀了,由始至终她均是看在眼里,只有让她永远不能开口,方保周全。”
陆黔讷讷道:“雪儿不会告诉旁人……”接着面现哀恳神色,拉着南宫雪道:“雪儿,你做个保证,你说你绝不会讲出去,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你!”南宫雪一直不曾说话,此刻才冷冷开口道:“你少假惺惺的,我劝你还是杀了我,否则我一定宣扬得人尽皆知。只是我有一句话奉劝,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多行不义必自毙,师兄一定会给我报仇。”
崆峒掌门催促道:“李亦杰有什么了不起,迟早还不是你的手下败将?她要是不死,那死的就是你,快动手啊,还磨蹭什么?”
陆黔缓缓提起剑,对准南宫雪咽喉,手腕却是不住颤抖,这一剑始终刺不出去。
楚梦琳灵机一动,故作不屑,冷笑道:“你不能杀她,这才叫做欲盖弥彰。若说天有不测风云,何先生患病而亡,旁人既无利益牵扯,场面上道几句伤感惋惜之虚言,也就罢了,昆仑派是谁做掌门,同他们可没有半点相干。但如华山派突然不明不白死了个女弟子,二者合一,难免令人疑心斯事不纯。雪儿姊姊又是孟安英孟掌门钟爱的徒儿,引得华山派插手调查,此事当众败露,要黔哥哥身败名裂。我说牛鼻子,他可是你的师侄啊,你就这般狠心,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又转向南宫雪道:“雪儿姊姊,这小子人微言轻,但现下这节骨眼上扳倒他,迫那老贼提前得势,必将成为李大哥劲敌,这难道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所以你听我的劝,回去以后,还是装作诸事不知。”
崆峒掌门心道:“这妖女说得倒真有几分道理,陆师侄可又要以为我揣着坏心,这墙角绝不能给人挖了去。”轻拍陆黔肩头,笑道:“师伯是同你开个玩笑,她既是你的小情人,我自不会迫你辣手摧花。从今你任昆仑掌门,咱们便以兄弟相称,愚兄先给你道喜了,哈哈,明日再聆佳音。但贤弟战场情场,均横了一个李亦杰,其中道理你可明白?”背了双手,径自缓步而去。
陆黔长呼出一口气,暗叫:“好险,好险!”想说几句话调节气氛,楚梦琳先道:“雪儿姊姊,全仗我巧舌如簧,又救了你一次,你想同我两不相欠,可就难上加难了。”陆黔对楚梦琳真是又恨又爱,紧紧握住她手道:“楚姑娘,多……多谢你了,若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该如何了结。”楚梦琳笑道:“我是在救雪儿姊姊,你是她什么人了,干么要你谢?”转了转眼珠又道:“你当真想报答,也该知道我要的。”
南宫雪插话道:“别以为我就会感你的恩。那图纸一定属于我师兄,不仅如此,断魂泪也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楚梦琳接口笑道:“是啊,武林盟主的位子也是他的,你的人也是他的。”南宫雪一口道:“不错。”但她本是指盟主之言,楚梦琳不断续的说来,听去倒似应承后句一般,当即面上烧红,想要嗔怪,心中却甜甜的十分受用。掩面便走,他二人也并未追赶纠缠。
南宫雪奔回帐营,见师父帘中仍透出些微亮光,想来李亦杰定也在内刻苦学武,不愿打扰,独自回到女弟子歇宿的帐篷中,但脑中一团乱麻,始终难以阖眼。直到天色将明才稍有困意,其余弟子早已起身穿衣,她不愿显出异常,再给师姐妹们取笑“师兄不在便魂不守舍”,也随着打水洗漱。
整装完备后到得台前,李亦杰仍在与孟安英讲武论技,没注意到南宫雪眼窝深陷,隐现黑圈。南宫雪又感一阵难言酸涩,心道:“我与师兄朝夕相伴,却总觉距离更远于韵儿姑娘,他对我从来不闻不问,我是冷了热了,饿了渴了,他全都不关心。而扬言爱我的,我却偏偏不爱。”下意识向昆仑派瞟去,只见一众弟子果然俱着缟素,面有悲戚之色。陆黔身披土黄色蟒袍,头戴掌门乌金冠,与通智并肩立于武台正中。
听通智道:“昆仑派前掌门何征贤,已于昨夜仙去,武林中少了这一位前辈英雄,实为一大恨事。何英雄遗愿命其师侄陆黔陆少侠继任,这位陆掌门,即是昨日比武胜者,武艺乃是大伙儿有目共睹,诚然不凡。”
陆黔抱拳四面一揖,肃容道:“在下年幼识浅,承蒙师叔赏识,以掌门重职交托。既已诚惶受命,定当秉承他老人家遗志,将我昆仑一派发扬光大。多有不足之处,恭请众位前辈担待指正,我陆黔在此先行谢过。”崆峒掌门微笑心道:“这小鬼认真起来,倒也很像一回事。”
通智又道:“今日比武,成败定乾坤,请问哪一位英雄要下场挑战?”他话音刚落,立即有个素衣少女轻纵上台,先向通智施了一礼,又转向陆黔,抱剑拱手道:“华山弟子南宫雪,领教陆掌门高招。”
陆黔神色立转忧伤,叹道:“雪儿,咱们就非得这么兵戎相见么?初时看到你没死,我不知有多欢喜。”南宫雪挺剑抵住他咽喉,一如昨夜陆黔出剑方位,不差分毫,冷冷的道:“你真的关心我,就不会让暗夜殒杀我,不会用我来威胁师兄,我不是来同你废话的,进招吧!”
陆黔二指夹住剑锋,微笑道:“我绝不会伤你。”南宫雪怒道:“怎么?我这女流之辈不配陆掌门用全力么?你敢有意放水,我就将你做过的丑事告知天下。”
陆黔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道:“你总要迫我做大违本心之事,但我一见了你,就着了魔一般的要待你好,讨你的欢心,也或是前生的冤孽。罢了,你要打,我就陪你打。”将剑挟离颈前,左掌向南宫雪肩头虚拍,南宫雪向后跃出,却仍紧握剑柄,如此剑锋便切了上来。陆黔无奈只得撒手,去解腰间佩剑,南宫雪双足鸳鸯连环飞踢,陆黔剑尚不及拔出,只得以剑鞘相抵。
南宫雪足下一蹬,挥剑斜削,陆黔将剑柄顶住她剑尖,使鞘脱落,另一手接住,作棍点她右眼。南宫雪急回剑横砍,左胁空门大开,正撞向剑尖,陆黔却将剑圈转下劈,南宫雪转剑架住,知他相让,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亦杰在台下看得心头惴惴,孟安英忽然叹道:“奇怪,奇怪!”李亦杰道:“师父所指何事?”孟安英道:“看雪儿比武所用招数,险象环生,有时甚至不惜以身挡剑,也要借势追击,但求克敌而忽略自保,在比武中是大不智之举,依雪儿武艺,原不该出此纰漏才是。”李亦杰沉吟道:“雪儿是求胜心切,可她这又是何苦?她就那么想当盟主?”
在南宫雪心中是另一番考量,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刺得陆黔身受重伤,李亦杰即可轻松得胜,而自己就算坏了规矩,也不会连累同门。但陆黔武功远比她高得多,倘非有意容让,早已将她打败,只是他醉心南宫雪在眼前舞剑,只引她来剑相攻,却不忍尽速结束比武。
南宫雪憋了一肚子的火,本来高手相斗绝不可分心,而她既是一意求死,耳朵竖起听着台下谈论。待李亦杰语气鄙夷的说出“她就那么想当盟主”时,南宫雪怀了报复心态,恨不得立即倒在他面前,或许尚能让他流一滴眼泪,以后和沈世韵在一起,也能时常念着她。脚步连错,左手挥剑进攻,先引开陆黔注意,右手轻轻握住他手背,遮住众人视线,将一柄短剑轻轻塞在他手中,回拉直向自己小腹刺去,借此陷害他杀了自己,那也有违“不得杀伤人命”之说,虽胜亦做败论。
陆黔感到她手掌柔软细腻,满心欢喜,待觉掌中多了个硬物,方知生变,连忙用力抽手时,那短剑已没入数寸,唯此拉扯失却准头,才偏离一寸,刺入腰眼。
陆黔慌忙拔剑,血花四溅,南宫雪呻吟一声,摇晃着将要倒地。李亦杰大惊叫道:“雪儿!”想要上台,却被绝焰抢先一步,冲上扶住南宫雪双肩,冲陆黔叫道:“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有犯江湖道义,武林盟主怎可由你这种人来当?”
陆黔怒道:“你是何人门下,胆敢来对我大呼小叫?”绝焰强压下满腔火气,淡淡的道:“在下武当派绝焰。”陆黔勾起唇角,轻笑道:“哦,我想起了,原来是你啊。临空道长寿筵之上,以假断魂泪愚骗师父的小家伙,你该叫我一声师伯。”他当了昆仑掌门,自觉身份尊贵,高人一等,说话时的语气也一改往日谦卑,大为傲慢起来。
南宫雪运一口气,冷笑道:“既然自认师伯,还这般……以大欺小……”牵动内息,伤口又一阵血如泉涌。绝焰慌忙点了她几处穴道,单掌贴在她腰间输送真气,陆黔抬剑喝道:“小子,你手脚放规矩些!”这一下将剑立在面前,突然眼前一亮,微笑道:“绝焰师侄,你识得字么?”
绝焰一愣,不解自己识字与否同南宫雪受伤有何干系,答道:“在下自幼随师父遍读修道经书,但非蛮荒偏远部落密文,自问还得略识。”
陆黔笑道:“好,那你就看看我这‘凶器’上刻了什么字。”剑上血迹斑斑,勉强可辨识出五个蝇头小字“华山南宫雪”,轻声读出。这是华山掌门所赠之物,每位弟子均贴身保管,亦作证明身份之用。绝焰不明他用意,不敢贸然应答。南宫雪急扯他衣袖,道:“别再说,我要到场外休息。”绝焰忙道:“南宫师妹,我扶着你。”
陆黔喝道:“既然上了这比武台,不露两手真功夫便走,旁人难以心服。”扬手一把钢针向绝焰后心飞去。绝焰二手均不得闲,又无法放下南宫雪跃开闪避,只好在背部运满真气,突听得叮啷碰撞声响,李亦杰一柄长剑使得密不透风,将钢针尽数挡开,根根插在陆黔脚前,冲他摇了摇头,道:“暗箭伤人,算不得英雄好汉。”
陆黔见到手的胜算给李亦杰搅了,气得肺也要炸,冷哼道:“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比武前可没规定不能用暗器,通智大师,你说呢?”通智道:“这个……唔……”虽无明令禁止,但有德之人是求个光明正大,陆黔出言不逊在先,动手偷袭在后,于情于理皆是恶劣至极,只是他第一天出任昆仑掌门,也不好给他太过难堪,一时委决不下,难以作答。
绝焰大喜,正要上前道谢,李亦杰淡淡的道:“绝焰师兄,请你先带我师妹离开,陆掌门要比武,我也不能败了他和看客兴致。陆掌门请。”陆黔看也不看他一眼,疾奔到南宫雪身前,单手相拦,笑道:“南宫师侄,只要你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这剑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便可依此追朔我恶意伤你,我与你师兄这场比武,亦可自甘不战而败,你道怎样?”
南宫雪听了李亦杰一句全无感情的“师妹”,早已如坠冰窟,赌气道:“我要是认了,你就当真弃剑认输,将盟主之位让与我师兄?”陆黔微笑道:“那是自然,君子一言恰似快马一鞭。”
李亦杰叫道:“不可!绝不能让你因我而有损名节!”南宫雪惨然笑道:“你尽可放心,我只是你的师妹,我横竖如何,总不会损了你半分英名。”陆黔笑道:“那有什么损处?只要你点一点头,我也不是那种没责任感的负心汉,昆仑掌门夫人的位子就是你的。”
李亦杰怒道:“陆掌门,我敬你一尺,你不要欺我一丈,我们比武便是比武,你嘴里对我师妹不干不净,当众调戏师侄女,像什么话?”提起剑如电掣雷轰一般向陆黔刺去,陆黔仍是漫不经心,以二指挟住剑锋,突感一阵大力沿剑传至,急忙缩手时,食指已被削去半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挥剑猛攻,但招式凌乱,已全然不成章法,倒似地痞胡斗一般。
李亦杰步步紧逼,剑招灵活,将他破绽一览无余,陆黔连退数步,右足一空,知道已到了武台边缘,忙使个“千斤坠”功夫定住身形,李亦杰一剑又向他肩头砍到。
陆黔拼着挨这一记,提剑袭向李亦杰双目之间,李亦杰一手握剑鞘,此时从臂下交错穿出,收住了他长剑,另一手砍实,陆黔肩上拖下道深深血沟。李亦杰环掌拍出,正中他小腹,陆黔先觉丹田一空,随即一股磅礴内力漫溢而出,震得他身子直摔出场外,跌坐在地,手中捏了满满一把泥土,一摧力,几缕粉末从指间漏下。
李亦杰笑道:“陆掌门,你对我胡乱写的剑谱看得挺透啊,不能说你练的不对,只是我那一点存货太过稀松平常。嗯,你适才这一手叫做‘捏土成粉’,比之‘捏木成粉’还是差了一截,小弟武艺低微,也只能写到这地步啦。”他虽在明里贬低自己,却是既羞辱陆黔窃取剑谱,又说他连蠢牛木马般的对手也打不过。
陆黔大怒,双臂一张,将前来搀扶的昆仑弟子远远摔了开去。李亦杰不再取笑,正欲去看南宫雪,俞双林却已拦在身前,手中拄着竹拐,道:“李少侠果然是少年英雄,几招内轻松打败陆掌门,瞧得我好是心痒难耐。要当盟主,老夫自知是不够格的,只想请李少侠陪我活动活动筋骨,你出招吧。”
李亦杰将剑鞘在掌心轻轻敲击,笑道:“我不用剑,咱们棍棒对棍棒,我就以这剑鞘,迎战俞长老的拐杖。”
俞双林自出道以来,还从未听过这等不敬之言,鼻中呼出一口气,冷哼道:“不自量力的小子。”提起竹拐先行进击。李亦杰心中一片空明,脑中只是秘笈中的剑招图形,又不断默念师父的讲解。这一战双方兵器都讨不得便宜,全以内功相较,俞双林成名数十载,而李亦杰的内力竟丝毫不弱于他,早已令群豪暗暗赞许。
二人身形闪动,斗成了一片光影,现虽是势均力敌,俞双林呼吸间却已不若初时顺畅,想与上了年纪亦有相关,李亦杰吸气吐纳间依然平稳悠长。忽然大喝一声,纵身跃起,将剑鞘砸向俞双林头顶,俞双林抬起竹拐,但听其风声,也难断定是否挡得住。就在将要相碰一瞬,李亦杰翻手侧转,剑鞘从竹拐上平掠而过,无形剑气激得远处一棵大树当场断折,轰然倒地。
李亦杰后退一步,剑鞘斜指于地,微微躬身道:“晚辈无礼,不敢毁伤了俞长老兵刃。”俞双林呵呵笑道:“了不起!总算李少侠体贴老夫年迈,给我留了个走路倚仗。你对这死物尚且如此爱惜,心地良善,绝不会是杀害彭长老的凶手,先前我听信了小人谗言,误会于你,倒要请李少侠不要见怪才是。”
李亦杰苦笑道:“晚辈给人误会也多得去了,不在乎这一次。”侧眼偷看南宫雪一眼,她正闭目受着绝焰救助,未察觉到他注视。
俞双林振臂朗声道:“老夫现下大力拥戴华山派李少侠为盟主,哪一人要是不服,先来过我俞双林这一关!”他连说几遍,台下初时并无声息,随后有人带头叫道:“李少侠当盟主!李少侠当盟主!”这一下此呼彼应,呐喊助威声响成了一片。
俞双林笑道:“李少侠,你甚得人心,真乃众望所归,通智大师,请你宣布结果。”通智心中更看好的同是李亦杰,当即道:“如无异议,咱们便奉李少侠为……”陆黔忽然叫道:“且慢,我有异议,李亦杰不得担任武林盟主!”他初时说话总带几分顽笑,此时却声音尖锐,语调阴冷。
南宫雪虽未睁眼,场上话声却清晰传入耳中,听到陆黔又来发难,早就怒不可遏,待绝焰刚收去功力,便大声道:“有何不可?我师兄同你比武,堂堂正正赢了你,他的武功如何,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了。此前本就有言在先,盟主之位以比武优胜者得,那么由我师兄出任,亦是天经地义之事。”
陆黔道:“坏也就坏在他的武功上,他打败俞长老,使的好像不是华山剑法。”南宫雪道:“不是又怎样?英雄大会决的是武林盟主,又非我派掌门,谁规定非要用本门剑法不可?陆掌门,难道你与魔教动手时,还要先向他们说这一招那一式是不是昆仑剑法?”
台下有人是看南宫雪美貌,有人是确觉她说得有理,立时有呼应响道:“南宫姑娘说得是啊!”“陆掌门,你输了不服气,小孩子耍无赖么?”“别闹啦,当然是李少侠,这又有什么好争?”
陆黔待吵闹声稍稍平息,冷笑道:“我们选盟主,是要他带领大家除灭魔教,但李‘少侠’用的既是教中高深武艺,方能独占鳌头,让这样一位魔教的好朋友执掌重职,又指望他若何?”俞双林怒道:“陆掌门,你就专以搬弄是非为乐么?我们丐帮为你骗了一次还不够?李少侠,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先喝令帮众将这小子丢出去,他以为自己是昆仑掌门,我可偏不来怕他!”
李亦杰苦笑道:“陆掌门这百年难遇的一次真话,正给我撞上了,我确是在明知那是魔教秘笈之下,仍修行了其中的功夫。”陆黔大是得意,道:“李亦杰,你与魔教妖人为伍,事实俱在,现还有何话狡辩?你给我下来!”
李亦杰道:“我若真要狡辩,也就不必先行应下。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行事但求个问心无愧,单凭我学了些武功,就说我勾结妖邪,未免太过武断。”台下本有些动摇者,听了他话在理,又是一片响应。
崆峒掌门忽然跨前几步,温言道:“年轻人一时受人蛊惑,误入歧途,但只要诚心悔改,犹未为晚。你就当众杀了这个妖女,表明自己与魔教再无瓜葛,且从此势不两立,这里皆可给你作个见证,其后仍当奉你为盟主。”
陆黔愕然叫道:“师……师伯?”崆峒掌门将他当成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话也不再同他多说半句,一招手,几名崆峒派弟子用粗大麻绳拉扯着楚梦琳,将她拖上了台,见她全身五花大绑,双手也被缚在背后,嘴里塞了个麻团。
李亦杰惊道:“楚姑娘?你……”楚梦琳若是早几日出现在眼前,说不定他心中恼恨,一时冲动,当真将她杀了,但此时他已心态平和,脑中闪动的也是同行时楚梦琳俏皮可爱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抱歉,楚姑娘确是我的故友,我下不了手,斗胆在此为她求一个情,放她离开。但如日后她向众位为难,在下定会竭力阻止。”
陆黔抓住机会,叫道:“好极了,你不忍心杀魔教大小姐,以后也就能不忍心杀教内余人。魔教残害我正派同道之时,可没半分像你这般心慈手软!”俞双林颓然道:“李少侠既已自甘堕落,老夫也帮不了你。”拄着拐杖缓缓去了。
昆仑派忽有名小徒一个箭步蹿上台,道:“他不忍心,就由晚辈动手,盟主仍是让与敝派陆掌门担任。”陆黔喝道:“回来——”那小徒争功心切,提刀便砍,尚未触到楚梦琳颈间,一个黑影忽然闪身挡在楚梦琳身前,单掌挥出,那小徒站立不稳,连退出数步,怒道:“你……你是谁?”他刚问出一个“你”字,手中钢刀竟已截截碎裂,落了一地,知道对方确是深不可测的高手,骇得声音也颤抖了。
江冽尘冷冷的道:“你敢碰她一下,我就要你血溅当场,滚。”语调不高,却寒气森森。那小徒软倒着爬下了台,江冽尘并不回视,二指隔空反弹,楚梦琳身上绳索齐齐绷断,又取出她口中麻团。一众武林人士虽多半不识得他,却都感到一阵凌厉杀气。
崆峒掌门正是唯恐天下不乱,微笑道:“江少主大驾光降到此,何必大动肝火,伤了和气?你不是口口声声师承昆仑么?这位便是昆仑派掌门,你快来磕头拜师啊,嘿嘿,陆掌门,你可真是了得,连祭影教尊崇无比的少主,也是阁下高徒。”
陆黔听他简直是要害死自己,急得连连摆手道:“不不……我……江……江少主……”江冽尘道:“有这等事?那我是在何时何处所说,可有证人?”崆峒掌门若要说明,势必牵扯出自己相助清廷护镖之事,一时间倒给堵得张口结舌。
楚梦琳忽地狠跺了江冽尘一脚,怒道:“我说了不要你管我!你就是想让我亲眼看着你抢走图纸,让我认同你比我强……”江冽尘不屑道:“纪浅念说的是图纸在少林寺,以实计你是时间充足,没能耐把握机会,就别吵嚷着不平。”
楚梦琳怒道:“你以为我是失手被擒么?你大错特错了。我是略施小计,故意让他们带我来此,隐忍至今,眼看着李大哥将要当上盟主,通智和尚就要将图纸拿出来了,你又给我捣乱!”她却不说李亦杰当上盟主前,她先得人头落地。
江冽尘不再与她斗口,绕着场内缓缓踱步,道:“原来英雄大会又是一场闹剧,我就是最瞧不惯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中人,满口假仁假义,实则全是些沽名钓誉、披着光鲜道德外衣的伪君子,你们都算是些什么东西!”此时脚步正停在崆峒掌门身前。
崆峒掌门强自镇定,道:“江少主如此小视群雄,可未免太过狂傲了吧?”
江冽尘冷笑道:“那你就给我说说,在场的哪一人值得我稍稍高看?就说少林武当,算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派掌门通禅大师倒是个世外高人,不想看到你们这些俗人庸才,人家闭关多年,未至此处。武当派自张三丰祖师创立,传衍至今,人才凋零,太极剑法的精义,十成中也领会不到一成。临空道长,你良心是好的,但说到武功不敢恭维,门下弟子也均不成器,尽是些阿谀谄媚之徒。崆峒昆仑,更是不值一提。”
李亦杰自江冽尘现身,目睹着他与楚梦琳抬杠,又满场出言讥刺,始终愣愣的说不出话,许久才脱口道:“冽尘,你……你真的是……”
江冽尘斜睨他一眼,淡笑道:“李兄,你好啊,恭喜你学会了我教神妙无敌,至高无上的盖世剑法,这一群酒囊饭袋,可都不是你的对手了吧?真是给我教长了好大一个脸面,这盟主有什么好当,你建此功劳,不如我封你一个护教堂主。我们也并非来者不拒,有些人妄想加入,却也挤不进。”
李亦杰既已听他亲口承认,再要为他平反,也是有心无力,连连后退,和他拉开距离,长息道:“不要叫我兄弟,我……我不是你的兄弟!”江冽尘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缓和了语气,笑道:“李兄真是严守品阶高低,既已当了本教堂主,位列我之下,自是再不能随便以兄弟相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