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丽瑛被安葬在西岭公墓。吕佳蘅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她慈眉善目笑得温婉又明丽。1959-2002,母亲这辈子只活了43岁。22岁嫁给父亲,25岁生下姐姐,27岁生下她,37岁和父亲离婚,独自抚养两个女儿,43岁撒手人寰。
世界上这个和她血脉相连,无私的对她好,一心的盼她好的人不在了。伴着今日的寒风雪松,以及来日的季节变换,她将长眠于此。
妈妈,安息吧!
办完甘丽瑛的后事,两个孩子的抚养问题就必须得商定下来了。吕佳凝自是不会跟着吕伟程过,何况她再有半年就要参加高考,转学也不现实。她选择跟着舅舅一家,舅舅和表哥回乡下去打理茶园,舅妈留下来陪她。
吕佳蘅不想和姐姐分开,可是她们姐妹俩不能都跟着舅舅一家过。等姐姐考上大学,舅妈就会回茶园,到时她就成了一个人。虽然舅妈说她可以不回去,不就是两三年的时间嘛,她留下来,等蘅丫考上大学她再走。可大家都知道这不现实,表哥明年就要结婚了,到现在新房还没有着落。而且茶园到了忙季,一家子齐上阵都忙不过来,有时还需要花钱雇工人。
吕伟程对舅舅和舅妈说蘅丫尚未成年,她需要监护人,需要一个家。他希望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弥补一下心中的缺憾,也算对瑛子有个交代。
于是,吕佳蘅就跟了父亲。再一次的即使不愿意也接受安排。她不怨任何人,因为懂事的她明白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她只有一个要求,等母亲过完三七,等这学期结束,她再跟他走。
吕伟程同意了,他先回s市咨询下转学手续的事情,等期末考试一结束就过来接她。
可他尚未等到期末,就接到了吕佳蘅出事的消息。
吕佳蘅算了下,这学期元月十二开始期末考,元月十五正式放寒假。现在距离她离开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走之前,要好好谢谢高雅南、孙小杰和杨凯,他们的仗义相助让她逃脱了一场无妄之灾。若非那天他们及时出现,她一定会被那些人欺负得很惨。
走之前,要好好谢谢舅妈,母亲生病那段时间里多亏她的悉心照顾。
走之前,要办好转学手续,要整理好衣物和书籍。
姐姐告诉她不用带冬天的衣服,因为s市一年三季,没有冬天。一百年也不下一次雪,不像这里下起雪来一场接一场好像一百年都不会晴。
舅妈嘱咐她去了那边要乖乖听话,不要惹到那个女人,不然受了委屈他们相隔太远也帮不上忙。如果吕伟程和那个女人对她不好,也不能忍着,一定要打电话告诉他们。舅妈说的那个女人是她素未谋面的继母。
走之前,还有好多事要做,最重要的是告别。
她不想不告而别,对家人,对朋友,对纪律。
纪律连着两天没来上课,请的是病假。
平安夜那天放学后,吕佳蘅背着书包从公汽上下来,往家所在的巷子走。
忽然,一辆轿车停在她的旁边,从车上下来两个西装革履带墨镜的男子,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
她吓得慌了神,以为又有人欺负她,失声高喊:“你们干吗?救……”
救命才喊了一半,她就被捂住了嘴,“请”进了车后座。
感觉有人向她靠近,她头也不敢抬的缩在车门边,大喊:“你别过来!你欺负我我就跟你拼命!”
等了一会儿,发现那人没有再动,她侧过脸偷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那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和浅灰色的中领羊绒衫,儒雅中隐着几许威严。
他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目光和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歹徒。
他等她安静下来才说:“蘅丫你好,别害怕,我是纪律的爸爸。”
吕佳蘅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忙坐直了,拉拉皱成一团的衣服,红着脸磕磕巴巴的打招呼:“叔,叔叔好……”
纪颂先抿嘴一笑,心想这小丫头好有趣,一开始把他当成什么了要跟他拼命?不过,真人倒比照片上的还要漂亮,尤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山泉般清洌纯澈,让人看了忘忧忘愁,心境也跟着明亮起来。怪不得,他家那个臭小子会喜欢她,喜欢到一受打击就受不了。
“叔叔今天找你,是有事想求。纪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去上学,他说他做错了事,没有脸再见你。这孩子从小被我们给宠惯了,任性得很,不会为别人着想,但心眼其实不坏。他真的很喜欢你,书桌上、床头柜子上都摆着你的相片,整天念叨我家蘅丫怎么怎么着了。上次数学竞赛你考了第一,他回家显摆了半天,跟他考了第一似的。这个傻小子太想和你在一起,心急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叔叔代他向你道歉。还有他妈妈那件事,方式确实不恰当,叔叔一并道歉。他妈妈这几天也一直懊悔难过着,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
吕佳蘅揪着衣角,垂耳倾听,那些话无声的撞击着她的心。
“叔叔,您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毕竟是我欺骗了纪律,利用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我有意隐瞒在先,纪律他什么都不知情,他是太失望太着急才说了那样的话,我不怪他。”吕佳蘅从书包里拿出支票,双手奉还给纪颂先,“本来想给纪律的,他没有来上课。其实阿姨那么做也是为纪律好,我理解的,而且我还要谢谢阿姨。如果不是有这张支票支撑着,我和我姐已经打算卖房子筹钱了。是这张支票,让我们现在不至于无家可归。”
纪颂先拿着支票,觉得沉甸甸的。
他叹道:“蘅丫,每个人都有自己竭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东西,过程可能会坎坷。但叔叔讲真的,如果为了这区区十万块就断送了人生当中最初最美好的一段感情,那太不值了!我家那个傻小子估计很难走出来,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吕佳蘅沉默良久,低着头说:“叔叔,这个学期结束,我就要走了,跟着我爸爸去南方生活。我和纪律……我们……不管怎样,走之前我会同他讲好的,不让他再胡闹了。”
纪颂先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这丫头说得简单,若是纪律知道她要走,还不得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