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记者从哪里得到的风声,第二天的报纸上就有了关于案情的报道,大力歌颂市公安局破案神速,彰显了我公安战线的雄风,震慑了歹徒。
关于人质,报道中说纪家公子虽被成功解救,但受伤较严重。一同被绑架的女孩经医生检查,***破裂,下体出血较多,有撕裂伤,疑似遭到了性侵犯。
吕伟程接到消息,日夜兼程从s市赶回来时,吕佳蘅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仍在高烧昏迷中。
纪律则因内出血被推进了手术室。他醒来时,已是第三天的中午了。陈怡双眼哭得红肿,见他醒来,忙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儿子伤得太重,她怕医生检查得不仔细,漏了什么。
纪律的嗓子灼痛,试着开口说话,声音却是嘶哑的:“妈,蘅丫呢?蘅丫怎么样了?”
陈怡用手背堵着嘴,忍住不哭,这时纪颂先和医生一起走了进来。陈怡就走出了病房,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低低的哭泣。
纪颂先走到她面前,用手轻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陈怡抓紧他的手,哽咽道:“老公,那个逃走的绑匪抓到了没有?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纪颂先把她拉起来,皱紧了眉头说:“法网恢恢,他逃不掉的,迟早会被抓住。犯下这样的罪行,他这一生也就毁了。”
医生检查完走出来,对他们说:“他一直问我那女孩的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还是由你们来告诉他吧。他的情绪有点不稳,注意不要刺激到他。”
纪颂先和陈怡对医生道了谢,他们走进病房时,纪律正挣扎着要下床。
“蘅丫在哪里?我要去见蘅丫!你们让我去见见她……”
纪律被父母按回到床上,心急之下嗓子更哑了,后面就只有嘴在张,却发不出声音。
陈怡心疼得直掉眼泪,忙说:“你别急,蘅丫在医院里,她还没醒。”
自从发生支票事件后,纪律就有些不大相信她,他转而看向父亲,希望父亲能告诉他实话。
“你妈妈说的是真的,我刚去看了蘅丫,还在睡着。放心吧,她的家人在照看着她呢。等晚一点,等你的伤口愈合了,爸爸用轮椅推着你去看她。”
纪颂先的话让纪律躁动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他还是挂念着她,每天要问好多遍。
蘅丫醒来了没有?蘅丫有没有哭?蘅丫有没有吃点东西?蘅丫的伤好些了没,还疼不疼?
问得多了,纪颂先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谎圆下去了。吕佳蘅已经不在医院里了,她被家人转到了另外一家医院。他前去探视,却被拒绝了。
如果不是和他的儿子交往,那丫头也不会遭这样大的罪。吕伟程告诉纪颂先,等蘅丫伤好些了,他就会带她走。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回到生活的正轨中,他们彼此最好不要再有任何联系了。
她家人的心情,纪颂先能够理解。可是纪律这傻孩子,每天睁眼闭眼都在想着蘅丫,盼着伤口拆线的那一天快点到来。做梦都在胡言乱语的说什么“蘅丫,我们留个纪念吧……”
时间越久,纪律就越挂念。他趁纪颂先和陈怡都不在病房,自己拔掉输液的针头,来到护士站,问吕佳蘅在哪个病房。
不明情况的护士查了下,说吕佳蘅几天前就转院走了。
纪律如闻惊雷。
蘅丫走了?蘅丫走了?原来他们一直在骗他!他的蘅丫已经走了!
他的心剧烈的跳动,疼得他弯着身子扶着墙才站稳。他要去找蘅丫!他回到病房,换了鞋,并没有换下病号服,直接拿了外套穿上,就走楼梯下到一楼,快步来到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往吕佳蘅家的方向疾驶而去。
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交通拥堵得厉害。纪律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一遍一遍的在心里说蘅丫你要等我,你说过要等我的,多久都会等。我现在来找你了,你要等我,等等我……
出租车在胡同口停下来避让一辆黑色的轿车。纪律等不及了,扔给司机一百块,打开车门向吕佳蘅家跑去。
他拍了拍吕佳蘅家的门,开门的是舅妈。
舅妈的眼角还闪着泪光,她看到纪律,心里更难过了,没等他开口问,她就告诉他:“你来晚了,蘅丫走了,被他爸爸带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纪律急切的问道。
“她以后要跟着她爸爸过了,不回来了。”舅妈抹了一把眼泪,指着胡同口说,“刚刚走的,一辆黑色的车。”
纪律的脑袋“嗡”了一声,他往后退了两步,想起刚下车时眼睛余光看到的那辆黑色的车。他开始朝胡同口奔跑,越跑越快,恨不得飞起来。
他跑出胡同口,转身朝着黑色的车驶离的方向奔跑。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他隐隐看到了车影。他在马路中间不要命的往前追赶,边追边声嘶力竭的喊。
“蘅丫!你别走!蘅丫!等等我!”
他的速度非常的快,剧烈的运动让他刚刚愈合的伤口崩裂开来,血浸透了衣衫。他全然顾不得疼痛,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蘅丫追回来!他们说好了以后要在一起的,不顾世俗的眼光,不理他人的非议,他们就是要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什么都在一起……
蘅丫,艰难凶险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可以分开我们了,留下来好吗?
蘅丫,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回来好吗?
他不停的呼喊,发了疯一般的追赶。
车内,吕伟程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他漠然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缓慢却坚定的踩下了油门。
吕佳蘅坐在后座上,怀里抱着小乔伊。小狗像是舍不得离开一样,蹬着小短腿踩着吕佳蘅的肩膀不停的往后车窗趴,汪汪叫着。吕佳蘅把它拿下来,搂在怀里,抚摸着它金黄色的毛发。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头左右晃,显得有些焦躁。
想起圣诞节那天一早,纪律在她家门口等她,送给她这只小金毛做生日礼物,他当时还在为之前的事局促不安,吕佳蘅的眼泪忽然涌出。
乔伊舍不得离开,她也舍不得。可是,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父亲说他们只有十六岁,这个年纪要以学习为重,他们此时在一起不仅不现实,还会把彼此给耽误了。
纪律有些大好的前程,他的人生不应该被她牵绊。之所以放手,之所以离开,皆是因为深爱。可深爱之时,诀别之痛,犹如剜心剔骨。
车子渐行渐远,纪律还在狂追不已。路面结冰,他摔倒了好几次,每次都是立刻爬起来,生怕眨下眼睛就看不到了。可车子终究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纪律急得一口鲜血喷出来,眼前一黑,趴倒在马路上,不省人事。
雪下得太大,一片一片落在他身上,很快就将他覆盖了。
蘅丫走了,他追不上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从此,万水千山,迷迷又茫茫。
很多时候分别的意义并不明显,因为要么时间短暂,要么知道再见的归期。
可今日一别,对于两个孩子而言,时光不再美丽,它从此销声匿迹,藏在年轮间,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