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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四周一片安静,尤其是冬天的夜里,不算宽阔的道路上人烟稀少。
路灯下,他夹在手里的那点红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特别醒目。
呼吸出了一口气,程砚白烦躁地把手里的半支烟扔进了垃圾桶,再次回到池音面前,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情绪起伏不大。
“我揍的是一个人渣。”
有这么一刻,池音怀疑自已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你自已看。”
也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一张纸,蹂·躏地不成样子,放在池音的手里,却让她心情再一次复杂了起来。
迎着幽暗的灯光,池音看到了龙飞凤舞的字迹;产妇李某,25岁,以“足月,待产,胎儿脐带绕颈三圈,臀位,”入住南城第一医院,产前检查无异,20xx年xx月xx日xx时争取家属意见,需要进行剖宫产,家属意见:产妇年轻,为了方便二胎计划,不建议剖宫产,下午3点05分,迟迟顺产不了的产妇无法忍受疼痛,要求产科医生剖宫产,期间下床恳求丈夫以及婆家人进行剖宫产,在医护人员的劝说之下,丈夫勉为其难地同意剖宫产手术。
下午3点40分在连续硬膜外麻醉下行“子宫下段剖宫手术”,手术中以臀牵引术分娩出一女活婴。
医院病历记载;宫体注射缩宫素10单位,发现胎盘附着右侧宫角,该处肌壁薄弱,宫缩泛力,胎盘不能剥离,随后10分分钟,出现多量出血,给予按摩子宫,注射缩宫素,仍无法止血,告知产妇家属,家属表示;产妇年轻,一定要保留子宫。
故采取局部填塞纱布止血,5分钟后,仍旧多量出血,再次告诉家属,家属表示:产妇还年轻,不能没有子宫。
产科医生明确告诉家属;摘除子宫,虽不能有生育能力,但性命无忧,若坚持保留子宫,会危及生命。
产妇丈夫犹豫不决。
10分钟后,产妇丈夫仍旧犹豫不决。
20分钟后,产妇丈夫依然犹豫不决。
30分钟后,产妇丈夫还是犹豫不决。
……
“所以刚才那个被揍的人是那个产妇的老公,就是上次来医院闹事的李某?”心情复杂的池音听到自已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地空荡清晰,饶是她是这本漫画的半个作者,也不曾知道这个隐藏着的剧情。
这一刻,她总算是体会到程砚白的第二人格是多么的嫉恶如仇,主人格不敢做的事情,他居然做得如此顺手。
大晚上的不睡觉带着她跑出去就是为了揍那个产妇的老公一顿,明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真的是非黑即白啊,纯善地很。
“小白想揍他,”程砚白一说起自已的主人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我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如果不是章老师拦着他,当时的他肯定二话不说抡起拳头直接揍那个闹事的李某,为了医院的形象,也为了他高大无上的医生形象,啧啧啧……”
那神情,那上挑的眼尾,说不出来的张狂以及……幸灾乐祸。
“其实你揍他是因为纯粹看不顺眼,也不全是为了程医生吧?”
想起刚才那一拳又一拳不要命的打法,一开始的池音还以为是跟程砚白有过过节的人,没想到他揍的人居然是前几天带头闹事的李某人,心情再一次复杂了起来。
“我是在小白的笔记上看到这张纸的,”程砚白垂下眼眸,慢吞吞地解释,疯狂过去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居然是不自然。
“对了,”程砚白倏地凑近了池音的眼前,一只手托在了墙壁上,形成了一个半圆像是在拥抱住池音。
池音的心跳瞬间无法自拔地跳动了起来。
“什么?”
眯起眼睛,程砚白看着池音:“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小白?”
那么明显,她能不知道吗?
完全是两个人,程医生那么温和,而眼前的程砚白看起来是那么张狂,为我独尊。
池音吞了吞口水:“猜的。”
“那你猜的可真准,”程砚白的手臂直接搭在了墙壁上,斜长的凤眼上挑,幽深的瞳孔倒影的满满的都是两个小小的池音,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把大半张脸埋在了厚厚的围巾里,只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仿佛在跟他莫名其妙地撒娇。
池音慢慢地移动着自已的脚步,激灵地做出了一个下蹲的动作,从程砚白的身下逃走,和他拉开了一定距离后,她才说出了心里的疑惑:“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我来参观你打人的情景?”
池音,好样地!
敢跟大魔王呛声了,了不起啊!默默在心里点赞的池音给自已鼓掌,但目光一看到程砚白探究的眸光时,立刻认怂了下来。
“呵,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缺帮手?”话一出口,池音恨不得咬掉自已的舌头,看看,什么出息。
程砚白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他长得本就书卷气十足,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冬日里的暖阳,一时间让池音觉得也许第二人格的程砚白并不是那么糟糕。
“你想到哪里去了?”手痒的程砚白趁着池音发呆的时候,忍不住再一次地弹了弹她的脑门,勾起的嘴角弯出了一个不屑一顾的角度:“我看起来像是那么缺帮手的人吗?”
那端倪的姿态立刻震碎了池音的膝盖骨,她赶紧摇头否认。
“我觉得你跟我一样坏,”程砚白挑了挑眉毛,凑近她:“从你被医护人员抬着单架到医院后,我就知道你在装病。”
再一次听到程砚白说她装病,池音的心跳还是加快了节奏。
她没法反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良久,池音才憋出了一句话:“关你什么事?”
程砚白低声地笑了起来,耸了耸肩膀:“不关我的事啊。”
“可是我挺喜欢你干坏事的样子,”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池音的脑袋瓜子瞬间糊了一锅番薯粥,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咳,”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后程砚白微微地撇过脸,完全不负刚才的打人时候的凶横,阴冷,此刻的他低下头看地面的模样,像极为了做错事情的巨型犬科动物,收敛起了狂傲,嚣张的气势。
“小白设置了手机,电脑上面的密码,我没法登陆进去。”为了防止尴尬,程砚白转化了话题。
一说起这个密码改过的事情,程砚白就像一个小男孩那样烦躁地扯了一把头发,语气开始不自然起来,“明天有空你把相机里的照片给他看,说不定他一高兴,就会帮我解锁了密码。”
池音:“……”
真是无法理解天才的脑子构造。
“不说这个了,”揍完人的程砚白顿时神清气爽,每个毛细孔都透着愉悦,一把拉住池音,像个亲密的好哥俩那样把手臂放在她的肩膀上,“陪我去买啤酒。”
你买啤酒去,干嘛要带上我。
敢怒不敢言的池音告诫自已千万不要招惹大魔王生气,因为大魔王刚才凶狠揍人的模样至今让她印象深刻。
走过一条马路,等一个红灯亮起。
程砚白跟池音都没有说话。
到了街边的便利店,程砚白总算放开了搭在池音肩膀上的手,走到货架上面挑了几瓶啤酒,然后走到收银台。
“多少钱?”
晚上值班正在打瞌睡的收银员小姐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极品帅哥的出现,瞌睡虫瞬间消失地一干二净,两眼发直。
扫完后,收银员小姐礼貌得体地回答:“先生,您好,一共38元。”
程砚白哦了一声,伸手摸向口袋里的钱包,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就是摸不到钱包,俊脸顿时黑了下来,这时站在他旁边的池音看到后,好心情的询问:“怎么了?”
嘿,我就知道你没带钱。
哼哼!
“哦,我没带钱,”直视池音的杏眼,此刻的程砚白完全像是个地痞流氓那样好无羞耻感地说出了口,“你有带钱吗,帮我垫付一下。”
“噢,好吧。”
看在你在求我付钱的情况下,我就好心帮你垫付一下。
池音一边暗暗想着,一边伸手摸想羽绒服的两个口袋,居然是空的?
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办,她也没带钱包,可能从病房里走得匆忙了,还忘记带手机了。
过了一会儿,池音和程砚白就从便利店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程砚白嘴角始终上扬着,而身后的池音却怂拉着脑袋。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绝对是打破了她20多年的平凡生活,她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袖手旁观地看一个男人打架,那是作为乖乖女的池音所无法料到的。
第二人格的程砚白简直太不要脸,居然使用美男计,靠着他的那张脸让收银员小妹免费赠送了他两瓶啤酒。
走了一会儿,走在前面的程砚白停下了脚步,把拎着左手的两瓶啤酒放在了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纸慢吞吞地在擦上台阶上面的灰尘,擦完后,他又抽出一张新的纸巾,覆盖在了上面,朝着身后的池音指着铺着纸巾的台阶:“坐吧。”
而他本人却一屁股坐在了还没有擦干净的台阶上面,拿起一瓶放在台阶上面的啤酒,拉开,放在嘴边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池音犹豫了几秒,然后坐在了那个铺着纸巾的台阶上面,一撇头就看到了坐在身边的程砚白,脸上的线条弧度格外地柔和。
抬头仰望天空,漆黑无比的夜空里挂着几颗稀稀疏疏的星星,眨着眼睛一闪一闪,一轮小船似的月亮高高挂起。
街边的道路上飞驰过几辆汽车,排放出了淡淡的尾气,坐在台阶上面的池音从未见过夜里的南城,灯光迷离,空荡寂寞。
“你知道吗?”喝了几口啤酒的程砚白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我的妈妈,也就是小白的妈妈,生我们的时候,就死在了手术台上。”
池音惊讶地无法说话:“你……”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程砚白嗤笑了一声,“都过去很多年了,我现在都记不起我妈长什么样子了?”
“当年我爸爸在赌博,妈妈难产需要大人的签字同意,”回忆起往事的程砚白第一次露出了悲痛的神情,“后来等到我爸爸赶到的时候,我妈大出血了,医生怎么也止不住。”
程砚白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即便他用这样平淡的口气叙说那样的事情,语气中仍透着丝丝的伤心。
难怪,你打那个产妇老公的时候像是不要命一样,原来……
池音原本坚硬的心瞬间柔和了起来,她弯着头看向了程砚白,在寒冬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皮衣,心里忽然母爱泛滥,她拿下自己的围巾,快速地把它围在了程砚白的脖子上面,动作快得让程砚白呆住了。
“你……”望着脖子上那条鲜红色的女式围巾,程砚白一时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围着吧,天气太冷了,”比起之前的装腔作势,池音现在脸上露出来的表情真情实意,“我觉得你围着围巾的模样挺帅的。”
“是吗?”程砚白反问她,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了脖子上面那条温暖的围巾,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动。
估计真的天冷了,所以他现在的感情才这么不正常。
“是啊。”池音这次的点头如捣鼓,怕程砚白不相信,又连续点了好几次。
“就是你的围巾看起来有点娘,”低头看着围在脖子上面的那条红色围巾,程砚白嫌弃地来了一句,“下次能不能买个灰色的颜色?”
我自己围干嘛要买灰色的,哼。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的池音干脆把头一偏,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喂”。
池音没有理他。
“你冷吗?”
池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她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一双冰冷,有力的大手握住,恼怒的池音正想要发火时,却看到程砚白把她的双手放在嘴边,给她呵气,顺便给她戳了戳手取暖。
“你……”池音的嗓子忽然哑掉了,她不知道这时候要说什么才能缓解此时此刻的尴尬。
“噢,”程砚白觉得差不多了就放开了她的双手,上扬的嘴角弧度高高翘起,“笨蛋,礼尚往来,你知道吗?”
池音缩回了自己的双手,垂下了眼睑,呆呆地看着往下的台阶。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她在天上一直保佑着你跟小白,”指着夜空里最闪亮的那颗星星,内心有点触动的池音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语气轻柔地像哄孩子那样哄着程砚白:“你相信亲人去世后会变成一颗星星在天上守护着我们?”
程砚白不由地笑了笑,瞥见了身边的女孩,神情又严肃又认真,鼓起的两颊像一只抱着松果的小飞鼠,他的手又开始发痒了,理智上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可快一步的反射性动作却凑到她的脸边,控制住力道地弹了弹她的额角。
池音吃痛地唔了一声。
“幼稚鬼。”薄唇轻吐,程砚白始终上扬的嘴角裂了裂,心情愉悦地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唱歌。
池音就知道他嘴巴坏,换做平时肯定二话不说地怂过去,可现在这一刻她却忍了下来。
“喂”,程砚白侧过身来,看着池音的眼睛,眸光里含着丝丝缕缕的柔和,“我相信你。”
“相信我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池音呆呆地问了一句。
“笨蛋,”程砚白低声喃喃地吐槽了一句,抬头看向夜空,上面镶嵌着稀稀疏疏的星星,有几颗星星的光芒特别耀眼,或许就像池音说的那样,他跟小白早逝的母亲一直在天上保佑着他们。
“我相信你说的话。”
即使是个谎言,我也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