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南返
作者:互圭      更新:2019-11-05 01:02      字数:2095

“哒哒哒”一阵爆裂的马蹄声从山外传来,顷刻间就卷起一阵沙尘,直奔镇北大营而去,而那骑士入营门却是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只是高举着手中的黄色锦书,“八百里加急,陛下御笔诏书到!”便风一样的穿过营门,而守门的卫士不敢阻拦,镇北王遇刺身亡不过三日,陛下的御笔诏书就已经到了镇北大营,在将士看来,镇北王圣眷极隆,心中更是感念圣恩。

三军将士,披麻戴孝,中军帐中,皆为素缟,三口紫檀棺椁安然摆放在帐中,听闻天子御笔诏书到,祭拜的将士们皆整理衣冠,卫士们摆案焚香,迎接天使。那天使却是八百里加急,三日夜不知赶了多少里路,却是不敢休息,马入大营就来宣诏,不敢耽搁片刻。

天使掀帘进帐,却不是寻常黄门,身长八尺,倒像个威武男儿,若不是有些本事,怕也捱不住这几千里的奔波,那弋阳披麻戴孝,却是要与那众将跪接诏书,那黄门却是一摆拂尘,虚扶一把,“陛下口谕:长公主不行大礼,平身接旨。”闻此,弋阳谢过陛下,徐徐站直,众将跪倒,三呼万岁。

黄门轻咳一声,这才朗声道,“呜呼,劫际红羊,祸深黄龙,安内攘外。端赖皇叔,吴天不吊,折我肱骨!朕以薄德,罹此蹇剥,临轩洒涕,痛何如之!皇叔罹难,陷于贼人之手,薨于北疆,英魂不得安宁,朕请英灵,皇姐扶棺椁南归,安于帝陵,享俎豆于百世。建祠建坊,国有褒忠之典;议谥议恤,朕怀表功之心;志节功业,饬付史馆。呜呼,魂兮归来!朕于京焚香摆案而迎!”

众将山呼万岁,弋阳含泪接过诏书。黄门不敢对这位当今圣上的妹妹、当朝长公主倨傲,走到公主身边,行了个大礼,轻言说道,“陛下听闻皇叔罹难,痛不欲生,大病一场,帝都几无主事之人,奴才临行前,陛下亲自吩咐,让长公主及早回京,好让陛下及早尽孝。唉,弋皇叔实乃国之柱石,长公主节哀。”言之切切,临了还抹了几把眼泪。

“如此,”弋阳沉吟一会,历来外室不入帝陵,当今陛下如此恩宠,不可为不厚,不过,陛下旨意来的也太快了,北疆距帝都地跨千里,怕是爹爹一出事,皇兄便已知晓,实在怪异。不过,护送爹爹、母亲和哥哥的棺椁进京,也是自己分内之责。“待本宫安排大营事务,即刻赶赴京城。”

黄门却是一扬手,说道,“公主自去收拾准备路上行程,陛下另密旨安排,公主放心。”弋阳闻此倒是没有多想,皇兄虽然只长自己几岁,不过历来是极有主张分寸的,也没有多去想,只是蔫蔫的应了,在亲兵的搀扶下,自去收拾不提。而中军帐中,黄门见长公主出得门去,拂尘一摆,神色却是一肃,语气也不似刚刚那般谦卑,用两只眼睛一夹帐下众将,待众将恭敬的跪下,才捏着公鸭一般的嗓子,宣读密旨,隔的远了,却是听不清密旨内容,只是帐下众将交头接耳,震惊异常,却是在领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的喝止下,才是停止了喧哗,跪地领了圣旨。

翌日清晨,三千全身素缟的甲士护卫着一大两小的棺椁,在沉重的号角声中,穿过全军将士围成的通道,缓缓行出镇北大营,这位于北疆守卫几十年的元帅,终于开始迈出了南归的步伐,此一去,便可能是永远也回不到北疆了。跟随元帅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用目光追随这位元帅,滚滚阴云遮蔽初升的太阳,凛风刮的旌旗啪啪作响,阿达悄悄抹了抹自己的眼泪,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长枪旅率,一名普普通通的镇北大营士兵,但走在北疆,腰杆从来都是挺直。没参军之前是北疆的一名普通的牧民,犹记得那年北风很大,雪来的早,比往年更冷一些,自己家的羊羔走丢了几只,自己顶着风雪出去寻,大雪封了山,阿达侥幸躲避了暴风雪,待雪停了才找到回家了路。可惜,阿达回到部落,漫天的白雪也掩不了那刺眼的嫣红。天杀的北金鞑子,杀入北疆,将阿达整个部落屠杀殆尽,就连自己一岁多的孩子也没有放过,挑在长枪之上,放在火上炙烤,肥嘟嘟的小腿经竟是滋滋的渗出油脂,那群魔鬼发狂的笑着,自己拼死杀了那几个魔鬼,索性一把火烧了营帐,就来投了镇北大营,阿达清楚的记得,元帅答应自己,一定让北金鞑子血债血偿,自己跟随大帅十余年,出生入死,南征北战,没有做到高官,没有厚禄,不过却很开心,自己打的北金鞑子四处逃窜,死在自己手上的鞑子不下百余数,大帅在一天,鞑子再也不敢南下牧马,自己也有了个妻子,生了个胖嘟嘟的男娃,长大后也要来元帅手下当个兵!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阿达通红着眼睛,用力握住手中的长枪,有节奏的顿了起来,从自己这个旅开始,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跟随,长枪顿地,弯刀拍盾,就连那擎弓之士,也抽出护身的短剑两两相击,雄浑的声音顿起,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在雄浑低沉的战歌声中,元帅棺椁慢慢行出辕门,弋阳深深的回头望了一眼整座镇北大营,耳边尽是将士们雄浑战歌,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泛出的泪花,她知道,自己不能哭,这个担子,自己怎么也要挑下来。片刻,方才与那跟随自己父亲多年的老将说了一声,就准备离开镇北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