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诺微不可察的皱起眉,而后快速的抬手拦住她,在夕音不解的目光中把她按坐在床上。
羽诺一只手握着夕音光裸的脚丫,另一只手托在半空中。
夕音这才发现她自己的鞋子又她被忘在湖边,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她这辈子是个妖,穿不穿鞋都无所谓的,那些简单的石子是伤不了她的。
可是自己的脚这么被羽诺握着,她忽然就有些不自在的想要缩回脚,却被羽诺不轻不重的抓在手里不放。
只见羽诺翻转手背,掌心上赫然出现了一双绵白色的锦缎绣鞋,鞋口处还围着一圈雪狐的毛,煞是活泼好看,看着就很暖和。
他不顾那一身华服,半蹲下身,一只一只,轻柔的给夕音穿上鞋。
他手心的温度很快穿透了夕音冰做的皮肤,这温度真的很暖很暖,就像他以前总是疼爱的叫自己“夕儿”时的好听的声音一样,暖心暖肺的。
羽诺的目光刚好触及她脚踝上的那只折了翅的蝶,只见他怔了一下,然后拇指在那只蝶上轻轻抚摸,随后他将他的灵力在夕音的血液里游走了一遍,让她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羽诺低着头,夕音看不到他的脸。
他声音低低的说:“以后不许再把自己泡在湖水里。”
夕音只觉他的声音就像古琴一般低沉悦耳,却偏恶劣的跟他作对似的把脚上被穿好的鞋子给踢飞。
然后娇笑着偎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永不消散的幽幽凌霄花香,指尖绕著他墨色的长发,笑着但眼中依然是满满的冰凌,魅惑而邪气。
夕音伸出双臂软软的环上羽诺的脖颈,轻轻的对着他的耳朵吹着气:“音妖族未来的少主殿下,你可知妖从来就是没有温度的,更何况我可是这魔界里名号最响的战魔将军,战无不胜,岂会畏惧这点寒冷吗。”
夕音心下自嘲到:我怎么会觉得冷呢?真逗!与我的心比,这魔界的水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到这魔界啊,可真不是个好地方,天和地一个颜色,永远灰冥冥的,还漫天飞沙,眼前可见处就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就是“空间”,近在眼前却又远到天边的空间。
还是人间好,那里至少能看到天高地远,看到各种各样的色彩,难怪那些道行高深的大妖怪都喜欢待在人间。
她时常会想,等哪一天音妖族的事解决了,她就回到人间去,去享受阳光,去逛遍那些她上辈子只能在手机电脑里看到的青山绿水五湖四海。
羽诺忽然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打断了夕音已经飞远的思绪。
羽诺皱眉说:“别胡闹。”
夕音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懒懒的在他怀里蹭了蹭,继而仰头看他。
他总是那么高洁无暇,像是一轮高挂在空的明月,把她从头到脚的血腥污浊照的一览无余。
在他身边,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丑陋无比。
虽然夕音整日里放浪形骸,不去参与音妖族甚至整个魔界的事儿,但是她却不是个傻子,不被允许参与,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只要是她想知道的,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因为她有小凝啊,她的魂器血玉琵琶的器魂,一个能掌控天下所以声音的最爱八卦的奶娃娃。
而这个易沉羽诺,是夕音同父异母的王弟,这次他回来,表面上看是为了参加万妖大会,实则音王欲让他与木灵族小灵女联姻的事,在音妖族内早已经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了……
呸,应该说凡是有灵识的生物都知道了,想她也是做了一千多年的老妖精,却还是忘不了上辈子那短短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总会把自己当个人看。
夕音不慎乖巧的靠在羽诺怀里,耳边想起了她最近几天听到的对那个女孩的评论,似乎她是个很有能力也很可爱的女孩子,若她真如自己所的听到的那样就勉勉强强算是配得上自己这个弟弟吧。
凌音阁里的那些婢女最近私下里总会讨论说,那个小灵女清澈灵动,美的就像是九天仙女一样,说她最是爱笑,笑声如空谷幽铃,能让任何生灵忘忧。
甚至她们竟然还会拿她和自己做对比,说:“咱们音妖族的大灵女倾国倾城,一身妖力更是前无古人哪,而且而且她是唯一一个能从修魔沙域那鬼地方活着走出来的灵女,战场上指挥过千军万马,战无不胜的。”“那有什么,你们没发现吗,咱们大灵女呀,笑容里总是带有三分邪气,整个就像一个流光溢彩的冰雕的一样。咱们羽诺公子未来的妻子可就不一样了,听说他五岁时就可以将木灵妖王一招击败,厉害吧,木灵妖王常常引以为傲呢,而且呀,她活泼可爱,笑容明媚,可是木灵族上下的掌中之宝呢!”
好像那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想着想着,夕音竟咯咯的的笑起来。
羽诺诧异的低头看着忽然就笑的开怀的女孩。
夕音则不顾他探究的目光,推开他,慵懒的一挥手。
水袖微动间,本是藏在凌音阁的酒窖里的两坛酒,就已经凭空出现在了卧室外间屏风前的黄花梨根雕圆桌上。
夕音的酒窖里就只有两种酒,一种是她从不会动的桂花酿,一种是她常喝的离殇醉。今天夕音一样弄了一坛来。
夕音很是自然的拽着羽诺的衣袖一起往圆桌那走去,同时说:“走,带你品尝好东西去。”
羽诺下意识看向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恍惚间就感觉好似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她和他从未有过近一百年的分离一般。
夕音看着桌面那坛被灰尘覆满的桂花酿,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几天前暗卫传来的消息给刺激到了才会鬼使神差的把这个弄过来。
而羽诺看着桌面上的两个奇怪的坛子,也丝毫不惊讶,因为羽诺和她几乎是一起长大的,知道她一向喜欢人间的那些东西。
夕音想反正拿都拿来了,索性就尝尝吧。然后她豪爽地揽过那坛桂花酿,扯开,坛口散出的清香一瞬间溢满整间屋子。
她径自倒了一杯,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据说,在桂花飘零的季节,母亲会带着年幼的小女儿一瓣一瓣拾捡飘落的桂花的瓣,之后酿的酒总有不同于别种的甘美绵纯,只是可惜了,这凡人短暂不过百年,无论前生多么相爱,一碗孟婆汤,来世擦肩不相识,啧啧啧······”。
夕音觉得含在口中的桂花酿太过甜腻绵软,这味道就像一只不知为了什么可笑的东西而拔了满身利刺的刺猬的皮,而夕音清晰地看到那个傻子拔刺时的痛和那一身无法愈合的破洞。
于是,她毫不怜惜的丢开怀里的,再抱回属于她的离殇醉。
原来喝了与没喝的结果是一样的,她易沉夕音只习惯于站在巅峰上俯视大地,胜与不胜都必须禁得住这凛冽的寒风。
除非,也许有一天,她大仇得报之后,这寒风便不会再环绕着她,放她自在了吧。
夕音随手将刚倒出的离殇醉举到羽诺唇边。
羽诺复杂的看了夕音一样,终究还是将他干净白皙的手掌伸到她面前,五指间轻拢上那一杯酒。
他没想到,这短短一千年的时间里,夕音怎么会多了这么伤痕累累的眼神。
夕音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径自旁若无人的斜倚横跨在椅子上,直直盯着酒杯。
透过昏暗的光线,夕音清晰地看到高举在半空的夜光杯之中流动的液体,像极了人世的眼泪。
一仰头,杯中液体悉数落入口中,辛辣的滋味充斥了她所有感官,朦胧了她的视线。
这种朦胧越发沉重,最终化成液体,滑过脸颊,砸落杯底,支离破碎后又沿着杯壁重新流回口中,而夕音麻木的感官已尝不出它的味道。
指尖轻触着脸上的冰凉,夕音有一瞬失神。
妖魔精怪都是不会有泪的。
这,该也是那女人留给自己的吧!
夕音笑的一脸戏谑嘲讽的说:“你知道吗,今天是人间月亮最圆的一天,凡人叫今天为中秋节。有血缘关系的人会聚在一起吃喝赏月,那场景被那些愚笨的凡人用“温馨,温暖”来形容,好像也叫团圆,啧啧,蠢笨的凡人,傻瓜般的节日,简直无聊透了。”
羽诺不言,也学着夕音的样子仰头喝了一杯,动作不羁而优雅,当杯见底的时候,看他皱起的眉峰,夕音放形的大笑起来。
这酒比她上辈子喝过的二锅头都烈,他第一次喝就这么一饮而尽,是肯定不好受的。
同时,夕阳心底也忍不住暗骂,活该你难受,怎么就能把喝酒都喝的这么好看啊,真真是恍然谪仙,就只一个举杯间就占尽了风流。
不知怎么,夕音忽的就想起来一句话:独酌伤永夜,对饮不寂寞。
羽诺就坐在夕音对面,安静的看着她,看着她那清冷的玉杯空了后马上被透明的液体浸满,又空了,又满了,再空了,再满·······直到她没有力气再举杯,沉沉的趴在冰封落漓雨的根雕桌面上。
夕音昏昏沉沉的听到羽诺飘渺的好像就在耳边却又好似盘桓在天尽头声音,他在叫自己“夕儿······”
他厚暖的手掌抚在夕音的脸上,手指停在她耳际的发丝上,温暖的感觉浸透了他掌心和她脸颊相贴的地方,这种久违的温暖就好似千万年都不见曦月的音域天空上突然阳光普照一样。
羽诺声音如同自上古洪荒中流下的溪流般轻缓的说:“夕儿,忘了他们吧。”
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比夕音手中的美酒醇厚,比情话旖旎,比丝竹温暖。
他虽然有一千年未见她了,但她经历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夕音醉眼朦胧中,左摇右晃着看着羽诺,缓慢的眨眨眼睛,一副呆呆萌萌的模样。
羽诺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前这个可是名动天下的战魔啊,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了。
这一笑就恍如是大雨之后拨云见日一般,还真是倾倒众生,更是让夕音觉得恍若隔世。夕音那颗丢在茫茫雪原上的心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出路一般,拼命向着阳光奔跑而去,然后她对着等在出口的羽诺,委屈的说:“你知道吗,雪族的王妃诞下了一个男孩。”
夕音只是抱着腿蜷在床的一角,可能是酒劲上来了吧,她的眼皮不听话的半垂着缓慢的眨着努力的看着他,双手无意识的捏着两个早已被自己捏麻木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