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双眸隐去,淡漠冰冷重新覆盖。
高大的身影站起,皮鞋有节奏的敲击。
哗啦。
万众瞩目。
他们未来的总裁,印氏太子爷,商界黑马,在一道道期待的目光中出现。
门外的秘书和经理都不自觉站了起来,看向这个凌冽冷情的男人。
短短几天超负荷高强度的工作没能让他们的锐气削减,反而十分自信。
印城没有任何表达,更不会回复他们。
他只是淡漠的走向那间宽敞高端的会议室。
“会议结束,安排回国。”
快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印城说。
常助理打开门的手顿住一秒。
“是,印总。”
门推开。
印城面无表情,常助理百年不变的职业微笑。
布加堂坐在椭圆长桌的另一端,看到印城,笑眯了眼站起来。
印城过去跟他握了个手,随即向唯一一个空位,布加堂对立的一端走去。
他右手边一列是j&r的经理,顾问,左手边是他们公司的。
印城坐下,最后一天的会议,正式开始。
“你朋友怎么样?”
苏苏关上房门,挤出一个笑来。
“没事。”
苏梅见状,停下手里的活。
“没事脸色那么难看?”
苏苏没说话,躺在苏梅腿上,苏梅一遍遍抚摸她的头。
过一会儿,苏苏说道:“妈妈,我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语气委屈。
说完脑袋低了下去,很落寞。
苏梅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苏苏了。
苏苏只有真正难过的时候,才会像这样,蜷在苏梅旁边,安静索求温暖。
“我的宝贝女儿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说。”
苏梅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看女儿的眼光十分疼爱。
苏苏不用看都能感受到,不由得鼻子一酸。
“妈,我不想去读书了,我找工作,照顾你好不好?”
苏苏的声音细如蚊呐,碎发遮住的眼睛幽暗,漾着水波。
苏梅的手停住“不行。”
语气十分坚定。
苏梅知道,苏苏喜欢读书,读书也是苏苏唯一的出路,她不能毁了女儿的前程。
苏苏爬起来,面向苏梅“妈!你需要人照顾!”
“我一个人可以,你必须要读书。”苏梅语气强硬起来。
见苏苏低垂着脑袋,苏梅于心不忍,缓了缓继续说“孩子,这是最好的出路,我不想你以后跟我一样,你也喜欢读书不是吗?”
苏苏眼睛酸涩,死死咬着唇,偏过头不让苏梅看到她的泪光。
她不想让母亲觉得自己还不够坚强。
对苏苏来说,苏梅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往她冰凉的心里倒热水。
妈妈总是这样,温柔,慈爱,处处为她着想,也正是这样,苏苏才更加愧疚。
知女莫若母,苏梅又怎么会不知道苏苏的不忍,只不过在这方面,她还是坚持着。
“孩子,妈妈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本事,可也知道学习的重要,你要是想让我好过,就好好读书,将来。”
苏梅说到这,停下了,恍惚着然后说道“将来要笑着来看妈妈,让妈妈知道你过得很幸福。”
苏梅话音落下,苏苏的眼泪也再绷不住,一颗颗坠在苏梅手上。
滚烫,热烈,苦涩,骤凉。
苏苏两只手背一遍一遍擦拭着,可决了堤的眼泪失了闸,怎么擦都无济于事,她垂首首捂着脸,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苏梅眼角也泛了酸,长久的磨砺却没法让她轻易哭出来。
她知道自己很残忍,也许跟苏苏说以后会看着她毕业,看着她结婚生子会好很多,哪怕只是玩笑。
但她们都知道,堆砌的谎言越多,越无法填充失去。
不如就这样,让苏苏哭出来,哪天她要是走了,有了心里预设,可能不会那么难过。
苏苏心里堵了太多东西,可能某件事,某句话,某个行为,都会让她想到很多。
面上扬笑的她,心里早已千疮百孔了吧。
只是因为还有人守护,所以,才在万念俱灰中生出希望来。
因为太珍惜来之不易的温暖,所以无论是谁的好,都能一直记住,难免患得患失。
也正是这样,苏梅才觉得,要对苏苏坦诚,一遍遍在她心上固定基础,她最后能做的,是降低女儿的苦楚。
苏苏不断抽噎,溢出口的语调带着颤音,她抓住苏梅的手。
“妈,我努力赚钱,带你到国外去,我查了,国外有过治疗成功的先例,我。”
“闭嘴!”苏梅愤怒的甩开苏苏的手,咬牙,胸腔起伏,气得不轻。
“不需要你赚钱,我也不去国外,你要是不读书,我现在就从阳台跳下去!”
苏苏怔住了,嘴惊讶的微张,脑子里嗡嗡响,眼泪一滴滴落下。
她低头看着双手,确认苏梅刚才确确实实把它甩开。
苏梅是个温婉的女性,虽然被现状逼得坚强,骨子里还是抹不掉温雅,说话都是轻缓的,很少有愤怒的时候。
苏苏一直觉得苏梅除那件事后,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更何况是愤怒。
可现在,苏梅提高了嗓音,狠心甩开她的手,露出愤怒的表情,用威胁,扼要,残酷的语气,逼她去读书。
苏苏没想到妈妈的态度如此强硬。
她以为苏梅会像往常一样,觉得自己过头了,平复好心情,低下语气跟她道歉,再用往常轻缓温柔的语调,跟她一遍遍分析,讲道理。
可是苏梅没有。
苏梅脸上余怒未消,她看苏苏的眼神里有心疼,隐忍,失望。
失望?
苏苏觉得自己看错了,她认真跟妈妈对视。
没错。
是失望,苏梅并没有掩饰。
为什么会失望?
苏苏有些慌乱。
“妈妈。”
她的声音很低,有对苏梅此时神情的疑惑,还有无措。
十八年来第一次被母亲甩开的手,并没有什么感觉,却疼到了心里。
苏梅在她质疑的目光中站起来,偏过头,落下一句话。
“你自己好好静静,明天告诉我,你要不要继续读书。”
说完砰一声关上房门,留苏苏一人,始终恍惚。
为什么,妈妈的反应那么大,对她不读书这件事,为什么否认得那么决绝?
温婉的母亲突然强势,是为什么?
苏苏心乱如麻,大而灵动的眼睛失了神,决堤的苦水干透,血丝在白色里交错,黏腻的泪痕未消。
苏苏一直处于僵硬怔愣的状态,是她做错了吗?
她只是想陪着妈妈,想尽自己的努力,让妈妈活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苏终于动了,行尸走肉般回了房间。
苏苏房间门关上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一清二楚。
苏梅自然也听到,她抵着门坐下,死死捂着嘴,不让喉咙里的悲怆流出。
旁边是苏苏的房间,仅一墙之隔,隔音并不很好。
苏梅仰起头,把涌上的哽咽吞下,手擦掉脸上的眼泪,吃力的扶着墙起身。
她突然踉跄一下,脸色发白,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门,像是痛极,又死死咬着唇不发出声音。
眼前事物开始变模糊,阵阵发黑,直犯恶心。
苏梅扶着门缓了很久,吃力的走到床边,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药,抠出两粒不就水,生生吞下去。
苏梅喘着气,双手撑着桌子,感觉好一些后,拖着虚弱的身子扶着床沿躺在床上。
她看向床头的位置。
苏梅的床头桌上有一排书,摆放整齐,一个编制木篮,里面是她做手工的材料,针线,还有她和苏苏的合照。
两人笑魇如花,无比幸福。
不过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这些东西上。
苏梅靠坐在枕头上,伸出粗糙的手,在桌上摸索,很快摸到一张纸质的东西。
苏梅顿了顿,还是把它拉出来。
一张a4纸,盖有医院的印章,时间是昨天。
苏梅眼神闪烁,这是她的病情报告,医生建议住院治疗。
苏梅狠狠心,把它撕了。
她不能让苏苏看到这张报告,这张报告必须毁掉。
夏夜的风微凉,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还带着垃圾的腐臭味。
苏苏蜷着身子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有泪痕,明显哭过。
苏苏睡得并不踏实,手紧紧攥住毯子,心理学上说过,这种姿势,是人类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因为太难过,连做梦都不安定,想要寻找慰藉,心理的活动表现在肢体行动上。
呜呜。
苏苏突然动了动,哭出声。
在梦里,苏苏的四周空荡荡的一片白,苏苏四处张望,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无边无际的白色。
她往一个方向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见不到头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一张床。
白色床单被罩,跟医院的病床一样。
微微隆起一个弧度,黑色的长发和脸部轮廓,让她知道床上躺了个人。
是谁?苏苏看不真切。
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抗拒,脚步却不自觉往那个方向走。
苏苏走近,床上的确是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青白,毫无血色,紧闭双眼。
床上的人五官模糊,苏苏揉揉眼看过去,依旧看不真切。
她又往前挪了几步,床上人的五官终于看清了。
苏苏呼吸急促起来,脸上苍白,脖子上鸡皮疙瘩直冒,她不断后退,摇头,跌倒在地。
“不,不可能,这是梦,是梦,要早点醒过来,醒过来。”苏苏上下嘴唇颤抖,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目光在床上那人身上。
明知道是个梦,却没有醒过来的能力,只能生生面对眼前的景象。
床上那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的母亲,苏梅。
苏梅此刻面颊凹陷,青白着脸,嘴唇苍白有些乌紫,没有温柔和婉的神态,整个人冷冰冰的,死了一般。
死,死了?
苏苏颤抖得更厉害了。
“妈,妈妈。”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你必须要去读书!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苏梅的声音突然像广播一样在白色空间里传播,语气里的愤怒跟苏梅不久前跟她说的一样。
“我去!我去读书!”苏苏对着四周大喊,哭腔同时流溢出来。
苏梅的声音还是没停下,无限循环一样,连贯的在空间穿荡。
“我去,我去。”苏苏难受的抱着头,眼泪不断流淌,嘴里一遍遍重复。
声音停下了,白色的空间也在转瞬间褪去,躺在白色病床上的苏梅也在远去。
周围开始有了色彩,坠落感袭来,苏苏感到一阵眩晕,恍惚落到另一个空间。
苏苏还没从悲痛中走出,一下换了个情境,瞬间警觉起来,这次是个什么梦?为什么还不醒?这真的是梦吗?
情绪和情境太逼真,苏苏不禁怀疑起真实性来,深陷梦中的人,对强烈的情绪是质疑的。
这个空间跟刚才的不同,青绿繁茂的树木整齐的排成两列,苏苏眼前是宽大的公路。
“苏苏。”一声好听熟悉的呼唤,让苏苏整个人僵住。
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苏苏猛地转身。
见到人,苏苏慌乱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有一种强烈要跟眼前的人倾诉的念头。
“少爷。”苏苏叫出声。
印城正靠着一辆黑色保时捷,手插着口袋,一双眸如墨,直直望进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