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一走,奶奶便拉着陆一一的手,颤颤巍巍的,老泪纵横,一个劲儿地问长问短,连陆一一祖宗十八代都快刨根问底地揪出来。对她的种种过往,奶奶同情万分,几次三番地流眼泪,还不住地抚摸她的背脊:
“一一啊,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说是吧,儿子?”老爷一向不爱搀和奶奶的事情,再一看夫人脸色极其难看,不好发表意见,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继而用报纸把脸遮住。
夫人见一屋子人如此维护陆一一,终于按倷不住心中的愤怒,站起身,呵斥道:“陆一一,跟我去书房。”
我就知道,夫人终于忍无可忍。陆一一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兮兮,惹人怜爱的模样。二少眉头紧皱,紧赶慢赶地站起身。夫人更加不悦:“我跟个小保姆谈话,有你什么事儿,你这么紧张小心加保护的!我又不会把她吃了!”
二少见夫人真的生气,不便过多抵抗,在奶奶的安慰下,二少坐下。陆一一一声不吭地走进书房,该来的始终要面对!
夫人也没二话,开门见山地教训开来:“一一,虽然你只是我们家的小助理,可我们一家人对你照顾有加,尤其是奶奶,疼你疼到心坎儿里。什么事情都对你宽容有度。我们也不是什么封建大家族,但我也明确地表示过,我的儿子,穆家的继承人是不可能找一个小保姆做妻子。就算他自己喜欢,我们也不会答应。所以,如果你是报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目的接近老二,我想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话已至此,陆一一羞愧得脸颊通红,原来夫人眼里的她是这样龌蹉不堪,这样市侩庸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
“当初,老二收留你,当他的助理,完全是因为可怜你。而你却仗着老二可怜你,一再接近,我不想说你居心叵测,我本也不想揭穿这件事情,但我的容忍已经到达极限!你居然想破坏老二和芊芊的好事!陆一一,我对你的忍耐已经超过我的极限。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去老二的别墅,我不希望你和老二私底下有任何接触。至于你和老二的合同,我会想办法终止。我们穆家对你的照顾,到你大学毕业就结束!我给你半年时间,让你找下家,你应该没问题吧?”
陆一一脸颊火烧般炙热,尊严受到了侮辱,她咬紧嘴唇,默默点点头,低垂着,不敢看夫人的脸。
“那就好!我也希望你不要再缠着老二,你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应该知道在他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希望,你离开的时候,只有我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情,不要闹得一家人为了你鸡犬不宁!”
夫人的意思陆一一懂,她不希望自己对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尤其是二少!最不愿看到的一幕终于出现了,我,还是被当成一颗弃子,被穆家丢弃在外!陆一一心酸不已,虽然要半年以后,可是,她全身冰凉,体会到凉透的感觉!她多想有骨气地告诉夫人:我现在就可以离开!但她懦弱地顺从夫人提出的一切要求,只因为,我是一个穷学生,还拖着一个成绩优异的弟弟,更重要的是,她还想多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
陆一一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夫人,我没有一天忘记过,是穆家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向我施以援手。如果没有二少,我和弟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能受教育,有栖身之所。所以,我感激您对我提供的帮助。如果您觉得我在,是对您儿子幸福婚姻的威胁,我会即刻离开。对于您提供的帮助,我现在没有能力偿还,但等我找到工作,我一定竭尽全力归还的!”
夫人可能觉察到自己的无情和专横,立刻于心不忍。夫人本不是刻薄之人,为了自己儿子的终身幸福,甘愿拉下老脸当一个坏人。这份爱子之情,陆一一明白,更不想忤逆她。
“一一,我知道你的身世很惨,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是......”
陆一一惨淡地一笑,“可是”后的内容,她都懂,就像老民国戏里的桥段,富家大少爷和小丫鬟,怎么看,都是悲剧。
“夫人,我明白,半年后,可能要不了半年,等我把弟弟上学的事情安排好,我就会离开!谢谢您对我的照顾!”
以陆一一打不死的蟑螂性格,要找到一份工作应该不难,只是,她已经习惯呆在这个圈子里,习惯二少为自己着想,习惯她的那帮闹腾腾的闺蜜,忽然抽身离开,又要适应一个新环境,陆一一,你确定,你能好好活下来吗?
生活本就这样残酷无情!
陆一一头脑发昏,感觉身体最后一丝力量被抽空!走出书房,怎么走出别墅,她也没什么印象。只是感觉寒冬的冷风嗖嗖地刮在脸上,刺痛极了。浑身木然,脚像绑着铅块,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偌大的别墅区,人影稀少,黄昏下的空气浑浊,整个别墅区显得灰蒙蒙的。
陆一一一路走,一路落泪。
夫人的话,陆一一并不觉着刻薄,这可能是一位大富大贵人家的主人,对一个厚颜无耻的小助理最客气的说辞了。她难过的是,半年后,她就会离开二少,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是她这一生中,除了父母去世时有过的,就再也没有体会过。
陆一一昏昏沉沉地走着,身后被一只大手拽住,她转身一看,是二少,那一刻,她真想立刻抱住他,诉说她心中的难过和无奈!好不容易按倷住心中那股冲动,往后退,再往后退。
二少脸色阴沉:“陆一一,外套没穿就跑出来了?”二少将外套披在她身上。陆一一受宠若惊,却又惶恐至极!
“我妈说什么你也不要听!”
“夫人她只是安慰我,什么也没说。”陆一一违心地撒谎,虽然她挺清楚,二少不会笨到相信这样无稽的谎话。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她却下意识躲开。
“二少,我只是个小助理,您用不着对我如此上心!”
“陆一一,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长久以来,二少貌似已经习惯关心陆一一的一切事情,他已经把这一切当成他生活的一部分,因为,她是他捡来的,她是他的附属品,就像“星期五”是鲁滨逊的附属品一样!
一切都源于这该死的习惯而已!陆一一多想挣脱这习惯,证明一下二少对自己的感情,虽然,这可能都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她握紧拳头,凝望着二少深邃眼眸,这双眼眸,多么吸引她,让她甘愿跟随他,做他的小助理,哪怕一辈子站在他身后,看他成家,看他与心爱的人卿卿我我,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今天,陆一一居然想冲破那层纸,问一问他,哪怕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半年后,即使离开,也会心甘情愿!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陆一一一鼓作气,居然问出来了!那个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二少第一次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陆一一心里一沉:“我已经跟夫人说了,半年后,等我安排好,我就辞职。”
二少脸一沉,目光如炙,他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陆一一觉着好笑,我陆一一的事情,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如此习惯地想要插一脚呢?
“二少,这是我的事情!”
“你是我捡来的......”每次都是这个烂理由,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陆一一有些生气地打断他:“你有其他理由吗?”
二少竟然又沉默了!不知为何,见他这样反应,她从心底开始发冷,浑身刺骨地疼痛,痛到泪水流出眼底也丝毫没有察觉。
二少深邃的眼眸注视着陆一一清澈明亮的眼睛,却看不到她的心底。陆一一,你的内心是不是失望透顶?
二少又一次想伸手擦拭她的泪水,被无情地躲开了。
“二少,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一个小助理!我迟早要离开的,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我不敢离开,不想离开,你会让我对你产生依赖!”
“谁说让你走的?你签了卖身契,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二少有些生气,说话语气生硬。
“你是准备让我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和你心爱的人白头到老,给你们俩做饭,洗衣到老吗?”陆一一,你太不要脸了,这样的问题,你也问得出口!
二少第三次缄默。
原来从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二少真的只是习惯有我在身边,还是他仅仅把我当成他的附属品......陆一一心底彻底发凉。
“如果不是段启浩的拼命争抢,让你觉得你的霸主地位受到了影响,你会来撩我吗?如果不是段启浩刺激你,你会跟他争锋相对吗?”
“......”
还是沉默,二少,您对您心底的感情一无所知,您只是一味地想要霸着我,就像小朋友非得要证明这个玩具是他的一样!你对待感情,就像小朋友一样,幼稚,占有欲极强!陆一一心底甚至充满着怨恨和不甘,委屈的感觉一直在她的鼻尖缠绕,让她无法呼吸!
“我明白了,你的迟疑已经说明了一切!”陆一一转身带着那份深深的绝望,准备离开。二少习惯性地拉住她的胳膊,若是以前,她会觉着他温暖的怀抱,是她的依靠,可是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他,在她动摇之前。她使劲甩开,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跑去,越跑越快!
陆一一,忘记这一切美好!准备重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