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余再度看向街角,老鼠已不害怕生人,结队在尸身上耸动,好似黑色的海浪。
他对轿夫说:“叫人今天就把玉儿的爹娘抬去埋葬,备一对上好棺材,选个安静的墓地,纸钱纸扎都不需节省,多少钱都使。”
轿夫答应了一声。
玉儿迟疑,“不,又要你花钱。”
“总不能把你爹娘就这么放着吧。”
“可是……”
“你要是真的不想欠我,以后你可以用月钱慢慢还我。”
玉儿总算同意,“我一定还你,包括刚才你帮我垫的赔偿。”
“傻孩子。”夕余似乎没有把她这个允诺当真。
玉儿懵懂,刚才还说相信她不是个傻子,怎么转口就喊她傻孩子?
玉儿转身跪在地上,对着爹娘的尸体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玉儿不想像你们一样死掉,玉儿怕死,所以玉儿要走了。”
玉儿此刻的眼神就像黑暗的尽头,黑的令人摸不清她真实的感情。
夕余盯着她磕头的背影,觉得这女孩不可小觑,心底明明怕死,却大胆的从屠夫刀口下强夺食物,为了活下去,这女孩可以不顾一切。
夕余把她重新抱回轿子。
轿夫都松一口气,擦擦头上汗水,终于可以启程去宴会了。
夕余坐上以后,轿夫们愉快的扛起轿子,准备朝崇府出发。
夕余掀开门帘对轿夫说:“崇大人那边,就不去了,我先回荣乐府。”
轿夫一身冷汗,完了,还以为度过一劫,没想到夕余这回不是迟到,而是干脆爽约,这下崇大人非要气得翻天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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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仰头望着高不可及的门楣,招牌上的金字她不认得,但她知道,这里就是荣乐府的大门。
光是一扇门就彰显出富丽堂皇。
夕余对她伸出手,玉儿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手心,这才把手交给他。
夕余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把她带进齐到她膝盖那么高的门槛。
一路的眼花缭乱,没见过的庭院,没见过的奇珍异草,碧绿的湖泊,清新的翠竹林;
以及走廊上擦肩而过的乐师,有男有女,穿的花红柳绿,怀里抱着各式乐器,夕余一身的白,在这群人当中行走,格外瞩目。
乐师们纷纷对夕余谦虚的行礼,又向玉儿嫌恶的皱眉。
无论他们态度如何,对玉儿来说,这里是一个新奇得令人激动的世界。
在花厅里跪着时,夕余和玉儿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圣洁无比,一个脏的无可救药。
荣乐府的最高掌权人——女总管离姬,此刻斜倚在贵妃椅中,嘴里叼着一根纤长精美的玉烟斗,吐出一口烟雾,眯眼望着厅中跪着的二人。
十几名乐师好奇的趴在花厅门口偷看,离姬也懒得驱散。
玉儿悄悄用眼角打量花厅,好漂亮的地方,到处摆满了亮晶晶的玉器,落地的花瓶中极有韵味的斜插着刚折下来的新鲜梅花,让整个花厅泛着淡雅的香味。
闻惯了腐臭的玉儿,在这阵阵幽香中,好像被净化了似的。
离姬坐直身体,华丽的紫色长袍柔软的垂下椅塌,“夕余,你吃熊心豹子胆了,敢推掉崇大人的宴会?你害他在宾客面前丢尽了颜面,他必定会来找我们荣乐府的麻烦。”
“离总管,先不要说这个,这女孩,叫做玉儿。”
“那又怎样?”
“我们荣乐府不是缺丫鬟吗?不如就让她进来帮忙。”
哐当一声巨响,玉儿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
离姬踢翻脚边的香炉,走到夕余面前,用烟斗指着他脑袋,破口大骂:
“别以为你是大官们最喜爱的乐师,我就不敢动你,你说到底不过是我荣乐府买来的奴隶而已,你的卖身契还在老娘的枕头下压着,你没资格在我面前嚣张。”
夕余微笑:“离总管既然恨我入骨,不如早日给我机会赎身,我早一天离开荣乐府,你少生一天气,也会长寿些。”
离姬扬起烟斗要打向夕余,玉儿奋不顾身的跳起来,摊开双手挡在夕余面前,“你不可以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