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没发觉,可叶娘发觉了。
那个人影怎么看,都像是离总管的身材。
果不其然,月色下,离姬沉默的站在磨房屋檐下,隔着纸糊的窗框,听着里面推磨的声音。
玉儿从窗户里发出来的每一声痛苦的呼吸和用力时的呻吟,都叫离姬心中愉快。
她还听到叶娘不停用尖酸刻薄的口吻责骂玉儿,嘴角更是勾起狠毒的笑意。
离姬心中暗语:小怪物,只要夕余一天把你放心上,我就一天不会叫你有好果子吃。
离姬抽出玉烟斗,悠哉放在唇边点燃,今夜无眠,而且天气凉爽舒服,她不免多了份闲情,且继续看看这只“小骡子”受苦。
叶娘在草垛上叹气,既然离总管自己在外头监视着,何必还多余的叫她来担任监工?
这离姬可真是个复杂的女人。
叶娘猜想,恐怕离姬只是忍不住想过来看看玉儿受罪的模样。
叶娘不免对玉儿心疼起来,怪可怜,失去爹娘已经是人间惨事,好不容易有了个落脚地,却偏偏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山大王。
女人的嫉妒心一旦发作起来,连七岁的女孩都不会放过。
叶娘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太狠,但是不说绝情点,离姬定然会认为叶娘和玉儿已经暗中结成同盟,从而把玉儿转交给别的杂役手中受罚,到那时候,没有叶娘帮衬,玉儿说不准会吃上真正的苦头。
推磨还是小事了。
叶娘盯着玉儿艰难推动磨盘的小身板,说:“玉儿,你可知你在荣乐府是什么角色?”
“杂役。”
“不仅如此,你是离总管的奴隶。她有权打断你手脚,你知道吗?就算她哪天要了你的性命,官府也管不了,这事不需明目张胆的做,让你这样年纪的杂役累倒、然后生病,最终不治而亡,这个过程易如反掌。我可不是恫吓你,你难道不怕死吗?”
玉儿粗重的喘息着,没有停下手上的工夫,“玉儿怕死。”
怕的不得了。
死的样子是非常恐怖和丑陋的,全身都是虫子,父母遗体的模样,玉儿此生都不愿回忆。
“既然怕死,你就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想着接近夕余了。”
玉儿的脚步停了一下,石磨的声音戛然而止。
叶娘淡淡的说:“荣乐府就是一块大石磨,豆子进来之前,都是完整的,要想出去,非得经历一番粉身碎骨般的磨练,那些混出了头的,或者在外面攀上了高枝的从而脱身的,哪一个不是面目全非,不知脱了几层皮了,早就不是当初进来时的那个人。你以后也会变的,夕余也一样,他未必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你还是个孩子,以后有各种各样的选择,现在你要做的,是顾好自己,不要去招惹是非。夕余就是荣乐府中最大的是非,他就是你手中的磨,你要是栽进他手里,说不定会被碾成碎片,最后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
磨盘又重新转动了起来,玉儿只说了一句话,“我本来就一无所有。”
这话简直不像一个孩子会讲出来的话。
叶娘看着玉儿的表情,充满了反抗、忤逆和倔强,她很清楚,这小丫头片子并没有接受她的建议。